025.小婦人和酥茄子

  【小婦人和酥茄子】

  馬車進了村,見蘇大強家大門開著,蘇涼和寧靖下了車。

  「就送到這裡,你回吧。」蘇涼說。

  齊峻趕車離開,寧靖和蘇涼進門,就見白鶴站在牆邊,手中拿著笤帚,面有慍色。

  隔壁傳來打罵聲,細聽,污言穢語難入耳。

  白鶴回神,快步走過來,「大哥拉了最後一車家具到鎮上賣,我來把這邊清掃一下。」

  昨夜起風,梨樹落了許多葉子,都被掃到一處。

  院中很乾淨,開著門的房間空蕩蕩的。

  「辛苦了。」蘇涼點頭,「我們路過,見開著門,過來摘點菜回去。」

  白鶴扯了扯嘴角,「後院的豆角茄子有不少能摘的了。」

  正在這時,隔壁傳來一聲尖叫,隨即是老女人咬牙切齒的聲音,「賤蹄子,你還有臉哭?整天勾三搭四的,不要臉!」

  「吵死了!」年輕男人不耐煩的聲音。

  方才那老女人的聲音一下子溫和起來,「哲兒,你快去看書吧,想吃什麼跟娘說,娘給你做。」

  ……

  隔壁安靜下來,蘇涼想起曾見過那家有個老嫗,或許就是方才叫罵的老女人。

  白鶴攥著笤帚的手青筋暴突,板著臉去搬青石板。

  到後院,蘇涼摘豆角,寧靖認真挑選熟了的茄子。

  聽到前面有聲音,蘇涼拿著一把豆角走過來,就見白鶴站在門口。

  門外是隔壁的老嫗,身後還站著個瘦弱憔悴的年輕女人。

  見到蘇涼,老嫗的臉僵了一瞬,又堆起笑來,「你在呢,那就好了!家裡的事,作甚要找外人?跟我說就行了。」

  說著老嫗就要推開白鶴進門,一副跟蘇涼是一家人的模樣。

  白鶴一言不發,擋著不讓進。

  「你有什麼事?」蘇涼問。

  「這不是你兄弟下個月就要到縣裡考試了,最近讀書沒日沒夜的,我來摘點菜,給他燉肉吃,補補身子!」老嫗說起兒子,眉飛色舞。

  蘇涼神色淡淡,「這裡不是你家。」

  「你叔公在的時候,都沒這么小氣!菜種子還是我給的,摘點菜怎麼就不行了?」老嫗撇嘴,「照理說,你都嫁出去了,這房子和地再怎麼著,也輪不到讓你占了!」

  「房契地契是蘇大明的債主,鎮上的胡二給我的,此事裡正都清楚。你有異議,可以去找他。」蘇涼說。

  老嫗斜睨著蘇涼,「別扯那些嚇唬我!我就問你,這菜,能不能摘?」

  「不能。」蘇涼拒絕。

  老嫗啐了一口,「跟誰稀罕似的!等下月我家哲兒中了秀才,你可別上趕著來巴結!」

  話落轉身,狠狠擰了一下低著頭的小婦人,口中罵罵咧咧,「還不走?又想勾引那個姓白的?掃把星!倒霉鬼!」

  白鶴死死盯著小婦人纖瘦的背,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又猛地後退,把大門重重關上了!

  蘇涼問起,白鶴說,隔壁也姓蘇,跟蘇大強是本家。

  方才那老嫗牛氏,論輩分,是蘇大強的侄媳婦。

  牛氏有三個兒子,長子蘇興運,去年急病死了,留下個小寡婦,就是方才被牛氏打罵的小劉氏。跟白鶴的嫂子劉氏是一個村嫁過來的。

  牛氏的幼子蘇興哲,是如今村里唯一的讀書人,下月參加院試,考中就是秀才了。

  牛氏還沒當上秀才娘,就支棱得很,誰都不放在眼裡。

  「劉蕙蘭有孩子嗎?」蘇涼問。

  白鶴搖頭,「沒孩子。」

  「那她為何不回娘家去?」蘇涼方才看到小劉氏,不禁想起曾經被蘇大強一家欺辱的原主。寄人籬下,被羞辱打罵,當牛做馬也落不到一點好。

  白鶴深深嘆氣,「她娘家原是要接她回去,再找個人嫁了,但那老虔婆不放人,說劉蕙蘭生是蘇家的人,死是蘇家的鬼。劉家人想著蘇興哲要是考中當了官,以後能沾上光,就乾脆不管劉蕙蘭死活了。」

  「把兒媳婦當丫鬟,吃不了多少,伺候一家人,不高興了隨便打罵,他們怎會放她自由?」蘇涼又想起原主。

  若非蘇大明欠下高利貸,又出現了寧靖這個「待宰肥羊」,蘇大強一家也不會把原主那麼早嫁出去的,留著繼續繡花賺錢,還有免費奴隸伺候全家。

  看白鶴的樣子,蘇涼直覺他對那小劉氏不一般。

  但人言可畏,他即便有心,也只能遠遠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寧靖一手捧著一個紫瑩瑩的圓茄子走過來,白鶴又撿起笤帚,「你們先回去,我再把後院歸置歸置。」

  ……

  過橋的時候,寧靖突然對蘇涼說,「那個叫劉蕙蘭的,可能快死了。」

  蘇涼一愣,「你又看到了?」黑霧……

  寧靖點頭,當時他站在蘇涼身後看了一眼。

  「這怎麼救?又不能跑到她家裡盯著。」蘇涼表示有點棘手。

  但被寧靖看出「印堂發黑」的人,三日內必死或殺人。

  劉蕙蘭不像能殺人的,被人害死的可能性大得多。

  除了盯著,也沒別的辦法。

  ……

  晚飯後,白鵬過來,把賣家具物件的錢交給蘇涼。

  總共七兩五錢。按照約定,白鵬得了一兩半銀子的辛苦費。

  蘇涼拿回鑰匙,看到外面漆黑的夜幕,想起劉蕙蘭,問寧靖要不要去看看。

  寧靖放下手中的筆,「你很適合為我做事。」

  蘇涼輕哼,「這次回來,記得結算一下報酬。」

  兩人先到蘇大強家,從裡面把門插上,去了後院。

  一牆之隔,就是蘇興哲家的後院。

  蘇涼示意寧靖,他先請。

  寧靖跑了幾步,縱身躍起,身姿輕盈地過了牆。

  蘇涼眼睛一亮,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吧!她要學!

  當下她雖然不會輕功,但區區一堵矮牆,也沒難度。助跑,起跳,翻越,一氣呵成。

  這家後院養了豬和雞,臭烘烘的。

  「小叔,趁水熱,洗腳吧。」

  聽到年輕女人的聲音,蘇涼和寧靖默默地靠近一個房間的後窗下。

  「放著吧,給我捏捏肩。」這應該是讀書人蘇興哲了。

  讓寡嫂給他捏肩,不要臉。

  「小叔,很晚了,我先回去……」

  水盆打翻的聲音。

  「蕙蘭,我知道你過得苦,等我考中當了官,娶妻之後納你做小!」

  「小叔你幹什麼?不要……放開我!」

  「別給臉不要臉!」

  ……

  女人絕望呼救,同一屋檐下明明一大家子人,卻都像是聾了啞了。

  顯然,他們都默許了蘇興哲的無恥行徑,根本沒把劉蕙蘭當人看。

  蘇涼正要出手,寧靖一掌打出去!

  呼啦啦一陣響,好端端的牆上突然多了個大洞。

  蘇興哲驚慌大喊,「鬼……鬼啊!」

  劉蕙蘭趁機掙脫,哭著跑了出去。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這家人都覺得是蘇興運對蘇興哲想占有劉蕙蘭的行為不滿,顯靈阻止。

  牛氏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大運啊,不怨你弟,都怪那個小賤人,是她不要臉皮勾引你弟弟,你有氣,都沖她去!」

  又咬牙切齒道,「哲兒若是嚇出個好歹,我定剝了那賤蹄子的皮!」

  透過寧靖打出來的洞,蘇涼聽得清楚,也看得明白。

  蘇興哲梗著脖子說了一句,「就是她蓄意勾引我!」

  蘇涼只想吐……

  寧靖拉了一下蘇涼的袖子,指了指劉蕙蘭的房間。

  蘇涼悄悄靠近,聽到凳子倒地的聲音,神色一變,破門而入。

  房中漆黑一片,樑上懸著個人。

  蘇涼拿出隨身帶來的菜刀,割斷了繩子。

  劉蕙蘭咳嗽著,蜷縮在地上,眼中只有一片絕望的死寂。

  「你很快就能離開這裡,再等等。」蘇涼故意捏著嗓子,在劉蕙蘭耳畔說了一句話後,快速離開。

  劉蕙蘭意識模糊,根本沒看清蘇涼,以為是神仙顯靈,閻王爺不收她……

  轟隆隆,一聲接一聲。

  蘇興哲家圍牆倒塌。

  豬跑了。

  雞飛了。

  廚房突然起火了。

  ……

  蘇涼回到隔壁後院,就見剛禍禍完牛氏家的某仙兒舉起一個圓滾滾的茄子,「明天可以再做一次酥茄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