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後悔嗎

  陸非尷尬的走進了答案。

  顧棠沖他笑了笑。

  華盛頓和艾麗早就點好酒坐在凳子上等陸非過來。

  「這是安東尼華盛頓,這是艾麗。」陸非給顧棠介紹道,然後又向華盛頓和艾麗說:「這是我女朋友,顧棠。」

  說到女朋友三個字不由自主的聲音弱了許多,眼睛都不敢往四周看。

  「我見過你,你來看過我們的比賽。」安東尼華盛頓笑道:「很高興認識你,代幣……」

  華盛頓別著舌頭費勁的說出了最後兩個字。

  「……」

  陸非有點後悔白天那樣教他了。

  顧棠怔了怔,她皺著眉頭想了想,沒想起來「代幣」是哪個英文單詞。

  這時候,酒吧老爸也就是顧棠他爸老顧端著果盤走了過來。

  「這是我爸。」

  顧棠連忙介紹。

  陸非立刻站了起來,「叔叔好。」

  安東尼華盛頓見陸非站了起來,也站起來接過果盤,然後很自然的說了一句:「代幣,謝謝!」

  顧棠聽到謝謝的時候,才明白這貨說的是中文。

  代幣?

  老顧嘴角抽搐,這老外怎麼罵人呢?

  「lll……」陸非。

  酒吧里響起駐唱歌手寶寶沙啞的聲音,他唱的是今年的陳奕迅的新歌《十年》。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

  我不會發現我難受,

  怎麼說出口,

  也不過是分手……」

  安東尼華盛頓突然覺得這樣安靜的酒吧也挺好的,他感嘆說道:「沒想到中國的歌也這麼好聽。」

  「那是當然,反正比你的唱、跳、rap好聽多了。」陸非塞了一個葡萄放進嘴裡,「以後我不在球隊了,你可別瞎雞兒唱了,我想新來的隊友可能不會太喜歡。」

  「新來的隊友……」華盛頓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新學期開始之後,沒有你給我傳球,我可能會不習慣。」

  陸非怔了怔,嘆了口氣,他知道就算以後安東尼華盛頓去了NBA,亦或者羅伊、羅賓遜、康羅伊他們到了NBA也幾乎不可能在一個球隊,所以今天的隊友,以後就是對手了。

  而且,安東尼華盛頓能不能進NBA還是一個未知數。

  氣氛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陸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起身走了出去,外面有張椅子,他坐了下來。

  晚風拂面,幾分冰涼。

  其實NCAA中打籃球的球員,有很多像安東尼華盛頓這種大概率打不了NBA的球員,他們有的去海外淘金,有的轉行做了其他職業,有的則是在發展聯盟苦苦堅持。

  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

  陸非不知道自己的出現能不能改變安東尼華盛頓的命運,相比起陸非剛剛認識他的時候,華盛頓的技術水平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而且他策應進攻的能力也得到了認可。

  或許兩年之後會有NBA球隊會選他。

  但是由於安東尼華盛頓今年的崛起,球隊裡另外一個大四的球員,傑弗里-戴,甚至放棄選擇參加NBA選秀。

  因為寥寥無幾的出場時間,就算他今年參加選秀,也肯定會落選。

  事實上,陸非記得NBA那幾年確實沒有傑弗里-戴這號球員的存在。

  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

  「我可以坐下來跟你聊聊嗎?」

  陸非聽到聲音連忙回頭一看,是顧棠的爸爸老顧。

  「叔叔,你坐。」

  陸非起身,老顧示意他坐下,然後目光炯炯的打量著他。

  嗯,長得還挺好看。

  「我看了你的比賽,籃球打的不錯。」老顧微微一笑說道:「我以前也打籃球的,咱倆算是同行,我以前和郭強都是省青年隊的。」

  這個陸非倒是第一次知道老顧也是籃球運動員。

  「看見我這條腿沒有?」老顧指著自己的右腿說道。

  陸非點點頭,

  「假的?」

  「……」老顧:「真的,比賽的時候十字韌帶斷了,養了半年,然後訓練的時候二次撕裂,就退了。」

  當年國內球員不懂得科學訓練和及時治療,很多運動員不是很嚴重的傷病就直接影響職業生涯,更何況老顧是十字韌帶斷裂這種嚴重的傷病。

  「退了之後,我沒了收入,顧棠她媽媽剛生完顧棠,身子弱也沒錢補一補,後來就走了。」老顧說起這段話很平靜,似乎在訴說很平常的一件事:「再後來我幹過泥瓦匠,端過盤子,當過保安,就為了把顧棠養大,前幾年我開了這家酒吧,生活才算好一點。」

  陸非黯然。

  「我跟顧棠說過,找男朋友可以,別找運動員,尤其是籃球運動員……就是因為我那會兒只會打球,才會在退了之後全家連飯都吃不上,要不她媽媽也不會走……」

  陸非很想跟他解釋一下打NBA能賺很多錢,但是看見老顧平靜的目光,卻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老顧笑了笑接著說道:「這兩年我賺了點錢,就和一些朋友搞了一個組織,專門幫助那些退下來過得不好的運動員。」

  陸非怔了怔。

  老顧打開手機,裡面有幾張照片。

  「這個個子不高的小伙子,叫張尚武,練體操的,前年的時候還拿團體和吊環兩塊金牌,去年跟腱斷了,不得不退役。他沒上過學,練體操個子又沒長起來,現在出來當個保安都要一米六五,去哪都沒人要,後來有人看見他在街邊乞討,我就聯繫了他,準備幫他先找個工作。」

  老顧又翻了一張照片。

  「這個女的,看著挺壯的吧,練舉重的,全國舉重冠軍,練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瞎眼的給她吃了藥,現在都沒辦法生育,我們聯繫到她的時候,她在一家浴室做搓澡工。」

  陸非嘆了口氣。

  照片繼續往下翻,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照片上是一個笑容憨厚的胖子。

  看到這張照片,老顧的眼睛明顯暗淡下來。

  「他……叫才力,前天剛剛去世……」

  才力,陸非的眼睛盯著照片上才力的笑容,似乎充滿了陽光。

  「才力也是練舉重的運動員,全國冠軍拿了四十多個,亞洲冠軍拿了二十多個,退役之後在遼寧體院當門衛,在他去世的那天,他家裡只有300塊錢,連棺材錢都不夠。」

  才力的事情,陸非聽說過,對於這位心地單純、開朗樂觀的冠軍來說,退役後的5年是一生中最鬱悶的時期。

  他不僅受困於運動生涯帶來的各種痛苦的頑疾,更受困於家庭瑣事、地位落差和生活壓力。

  而更根本性的鬱悶,既來自兩個地方、兩個時代的寂寞與喧譁的對比,也來自於他一生都無法脫離舉國體育體制。

  才力年邁父母住在一間不大的出租屋,他們知道才力喜歡吃肉,每一次兒子回來都會給他做一碗紅燒肉。

  而就在那最後的一天,才力卻什麼也吃不進去,才力和父母聊了很久,大多是從前的快樂時光,在父母眼裡孩子無論貧困或者富裕,父母只求他平安快樂。

  才力年邁的父母在才力走時給了他130元錢,這或許是這老兩口大部分的積蓄了。才力走後,父母在門口目送著計程車的離開,直到看不見為止。

  不幸還是發生了,才力被送進了醫院,但醫生已經沒有太多辦法。妻子得到這一消息緊忙來到醫院,來到醫院後看到丈夫痛苦的表情她哭了,才力強忍著痛苦,說出了他這輩子最後的一句話:

  別哭,別哭……

  老顧回想起送走才力的那天,看見他年邁的父母步履蹣跚的模樣,眼眶不由泛紅。

  「小陸,我想看了這些,你應該能夠理解我為何不願意只讓顧棠上學,從不讓她接觸體育,更不讓她談一個運動員的男朋友了吧。」

  陸非點點頭。

  他明白老顧的想法,也理解他的想法。

  無論是國內運動員還是國外的運動員,都有這樣的問題。

  雖然老顧舉的例子都是小眾類的體育運動,因為這些運動員在體制的培養下就是為了拿金牌。

  不像籃球足球這些已經形成職業化的運動,已經有了一定的市場,現在的球員比起以前賺的多的多。

  只是有時候挺悲哀的,賺的多了,反而打的不好。

  沒錢賺的,反而拼了命的去拿獎牌。

  老顧從兜里掏出一盒煙,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霧漸漸瀰漫開來。

  他並不是想拆散陸非和顧棠,只是話到了嘴邊,不由自主的就想說出來。

  陸非抬起頭,目光注視著老顧,說道:「叔叔,後悔嗎?」

  老顧夾著煙的手指猛地頓住,避開陸非的目光,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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