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陽竹清

  趙負雲很想知道,那些星辰究竟是什麼,是諸天神聖,還是別的什麼?

  現在這個機會正好,而且馮師兄也說了,只要想知道,沒有什麼不能問的。69🅂🄷🅄🅇.🄲🄾🄼

  「馮師兄,那曾經的神國究竟是什麼來歷?」趙負雲問道。

  「神國?」馮弘師抬頭看天空,似乎是深思般的說道:「維維眾生,皆是生靈,生靈之中有得法而超脫者,自稱為神,便是神靈了。」

  「那麼,這天上星辰又代表著什麼?」趙負雲再一次的問道。

  「你可還記得你在洛都的幽獄裡,那裡的幽冥族人,所有的人都棄肉身而飛升,他們又飛升去了哪裡呢?」

  趙負雲搖頭,他當然不知道。

  「祖師說,他們都在幕里。」馮弘師的聲音有些微妙。

  「幕?還是墓?」趙負雲疑惑,不知道是哪一個幕字。

  「既是幕,也是墓。」馮弘師想起了希夷祖師說的話,心中竟是生出一絲寒意。

  「所謂天幕,亦是天墓。」馮弘師帶著幾分感嘆的說道。

  「天墓?那我們這般修行,又是為了什麼?」趙負雲問道。

  「當然是為了長生不死啊。」馮弘師看了趙負雲一眼,說道:「你不要為這些事情而動搖心意,我輩修行,只為長生,為逍遙,難道還為了別的?」

  趙負雲沒有再問,他想問一下祖師希夷現在的狀態,是棄肉身而飛升天外,還是肉身飛升的,但是又怕知道了這個秘密,會觸動什麼事件,便沒有再問了。

  趙負雲到無量院之中,與那個金靈說明自己要離山,不必安排講法課,安排了的也幫他推遲,金靈自是說一切都是安排好,又留下他喝了些一盞茶,這才離開。

  趙負雲出了山,他是踏雲驅風而行。

  雙袖不斷的揮動著,便似撐船劃浪一般的前行。

  他即使在趕路,也是在不斷的修煉著太虛乾坤袖。

  他對於心中那傳說的袖裡乾坤極為嚮往,只是現在這一門功法擺在自己的面前,雖然通過修煉有了長足的進步,卻離那一袖裝乾坤的本事差得遠。

  他飛的不高,若是有目力好的人,抬頭看天空都能夠看到他。

  數天之後,遠遠的看到齊雲山大放陽光,驅散著雲霧。

  他落下雲頭,然後步行至山腳,又朝著山上而去。

  在這一帶,他也沒有多少熟人,離那焰化大典的日子也快要到了,他也沒有耽誤,一路朝著山上走去。

  路上倒是遇上了一些人也往山上趕去。

  其中以赤陽神教的人最多,若是不對他們特別了解,根本就分辨不出赤炎神教內部各派的分別。

  趙負雲耳力好,偶爾聽到有人在談論,說什麼陽家把持教主之位這麼多年,也該到了讓出來的時候了。

  還聽到有人說,陽家無子,這赤炎神教的教主之位,豈能傳給女子。

  從來便無這般的規矩。

  絕不同意。

  趙負雲又結合馮師兄代表天都山,與那赤炎神教的教主陽遂結下的承諾,便明白為什麼陽遂會那般的擔心了。

  原來陽遂無子,他要將教主之位傳給自己的女兒,但是卻又擔心教內不服,雖然他做為教主,對於各派並不約束,任由別人發展,但是教主的名頭總還是有人覬覦的,也會有雄心者想要整合赤炎神教。

  他一路的往山上而去。

  赤炎神殿就是在山頂,在那最高處。

  以前趙負雲在這山上開府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去過山頂。

  他一路的來到了自己之前租住過的那一座神廟前,發現那裡廟門緊閉,像是許久沒有人住的樣子。

  抬頭看上面那一座向陽廟,發現那廟也是緊閉著廟門的。

  他仍然記得,那廟中住著的那一位紅髮廟祝,總是憂鬱的樣子。

  又繞到面前那一座丹鳳廟,廟門是開著的,卻只有一些小童了,沒有其他的人,趙負雲猜測可能是上山頂去參加焰化大典了。

  他沒有多耽誤了,一路的往山頂而去。

  原本會以為到了山頂的路會越來越狹窄,可是將要上山頂的那一段路,卻發現路變寬了,山路都成開拓出來的石路,並且可過轎子。

  人也越來越多,大家看他,他看大家,都無甚特別之處。

  當他從台階上探頭,上了山頂的那一剎那,他看到無邊的雲海,看到了鋪在山頂和雲上的陽光,看到了陽光里的金花,看到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上有一座巨大的祭台。

  趙負雲回頭又朝大地看去,他突然覺得,這一座山其實就是一座祭台,是大地的祭台。

  而從山頂看山下,他能夠感受到山中那一座座的神廟像是一盞盞的燈。

  若是在黑夜裡,從遠處觀此山,便會看到,這山上處處都是焰光,所有的焰光最後都匯聚到山頂,讓這一座山在這片大地上看上去,像是一個點燃的巨大火把。

  趙負雲又環顧左右,至少有千餘人,他們三三兩兩的散落在各處,是看風景,亦是在說話,又或者有多年未見的好友,在這裡遇上了,相互訴說彼此的經歷。

  趙負雲朝著旁邊的赤炎神殿而去。

  神殿而端莊,有一股肅穆之氣,在神殿的牌匾上面,掛著金色的綢子,持著金色的祥雲結。

  不過,卻有人把守著,趙負雲拿出請柬遞了上去,那守門者,立即登記,旁邊又有人高唱道:「天都山掌教院——負雲。」

  他的請柬是赤炎神教送的,而下面的字則是馮弘師給他的時候,便已經填上去了的。

  沒有趙這個姓。

  這一刻,負雲成了他的道號。

  這也算是趙負雲第一次在正式的場合亮相亮道號。

  天都山的名頭,自然是參加這大典之中最重,尤其是陽遂與天都山有著交易的情況下。

  殿中人不少,而且陽遂此時看上去還活的好好的,他也要看看,天都山派誰來。

  他心中清楚,從派誰來,能夠看出天都山給自己承諾究竟有多重視。

  他的心中是希望,馬三戶或者荀蘭茵能夠來的。

  至於馮弘師親身前來,他沒有想過。

  當他聽到負雲這個名字之時,心中卻是有些失望,因為他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雖然『負雲』名字的前面有著天都山掌教院的頭銜,他卻還是覺得份量根本就不夠。

  其他的人都朝著趙負雲看去,趙負雲此時穿著的不過是一身普通的藍色道袍,頭戴道巾扎束成髮髻,有一根普通的烏木簪橫插其上,固定著頭髮不散去。

  他的腰間,掛著一枚拇指大小的黃銅色的印章,右邊掛著一個寶囊。

  陽遂朝著趙負雲看來之時,他的旁邊有一個紅髮女子眼神微動,然後來到陽遂的旁邊,在他的耳邊似乎說了一些什麼。

  陽遂的目光這才微微的有些變化。

  露出了一絲深思之色。

  「哈哈,原來是負雲道長來了,當年負雲道長在齊雲山修行開府,與小女毗鄰而居,今日來回齊雲山,便當回自家。」

  陽遂教主的笑聲和後面的話,讓大家心中又多了幾分猜測。

  然而趙負雲看著陽遂身邊的女修,心中卻驚訝,他清楚的記得,她的名字叫張竹清。

  而陽遂是姓陽的。

  於是在他疑惑的眼神之中,陽遂身後的女子上前一步,行禮道:「師兄安好,請原諒竹清隱去了自家的姓,張姓乃是家母的姓,竹清以張姓居於向陽廟中,只是為了緬懷和祭奠家母而已。」

  趙負雲聽後,便也就接受了,對於他來說,無論什麼原因,說得過去便可,這麼多人在這裡,都沒有人深究,也輪不到他來說什麼。

  然後,便是他向陽遂見禮了。

  趙負雲又提了一句自己曾在徐塘關,多謝陽教主援手。

  陽遂一聽這個,眼神微亮,他立即明白了馮弘師為什麼派他來,而且,也明白面前這個看上去無比年輕的道長,絕對是天都山新一代紫府之中的頭面人物。

  當年他一個紫府能夠參與在裡面,顯然不是後參與,而是他先在裡面,後面馬三戶、荀蘭茵才會參與進去,再有請自己前往。

  那就是說,面前這個人,其實是那一場圍殺的引信。

  有這些源淵在這裡,他覺得,這個負雲道長來的合適。

  接下來,他便為趙負雲介紹殿中的人。

  趙負雲一一微笑抱拳行禮,其中便看到了那個金陽廟祝。

  不由的想起,金陽廟祝的廟裡曾發生過有人對張竹清有騷擾的事。

  而趙負雲從金陽的臉上,並未看出多少尷尬的樣子。

  趙負雲金陽廟祝也算不上多麼的熟悉,只是點頭之交,畢竟當時他是築基,對方已經是紫府。

  但是此時再遇上,金陽廟祝倒是客氣多了,畢竟在京闕道宮之中有不少天都山的弟子,而且,當時金陽廟祝並不知道趙負雲是天都山弟子。

  「未曾想,當年前租住於我廟後的人,居然是天都山高修。」金陽廟祝說道。

  趙負雲笑著說道:「都怪我隱瞞了來歷,今日拔雲見日,亦是驚喜!」

  金陽廟祝卻看了那張竹清一眼,說道:「現在的年輕人行走天下,掩藏姓名來歷,莫不是已經是一種愛好。」

  趙負雲知道,他說的主要目標一定不是自己,而是那自稱張竹清的陽竹清。

  旁邊的陽竹清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一天,趙負雲認識了許多的人。

  或者說,是他被許多人認識了。

  之後,陽竹清又帶著他在這赤炎神殿之中閒逛了起來。

  離開了那人多的地方,原本還顯得比較熱情的陽竹清又重新變成了那個張竹清。

  冷冷清清的樣子,原本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趙負雲能夠感受到她身上煩悶。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趙負雲只是負手跟在她身後半步,也沒有出聲,只是打量著這長廓之中的漆畫。

  這些漆畫以火焰為主,火焰有著各種各樣的形態。

  或是火把,或是燈,或是火堆,這些火散落在人間,仿佛無處不在。

  每一條長廊瓦上,都畫著太陽,光芒四射的樣子。

  前面的陽竹清停了下來,她停的地方,正是一處亭子裡,可以看到夕陽和無邊雲海。

  在亭子的下方,有一片竹林。

  「你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陽竹清問道。

  趙負雲當然不知道,他搖了搖頭,但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在她身後,她看不到,正要開口,陽竹清已經說道。

  「她也是被火燒死的。她本只是一個小廟的小廟祝,若不是遇上了我的父親,她可能會一輩子平平靜靜的壽終,但是她遇上了我的父親,所以,她的命數便快速的走向了終點。」

  「人就像是薪材,若是小火焚燒,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夠燒成灰燼,但是若是落入了大火之中,便很快就會燒完。」

  「在我們教內一直有一句話說,近陽者焚,這個陽既是指那個太陽,也是指我們陽氏,我們陽氏,一代代的人,背負著赤炎在這世間行走,太累了,母親不想讓我接任教主之位,所以曾把我帶下山很長一段時間,為我起名張竹清。」

  「可是,父親說,赤炎神教無論怎麼分裂,這個教主之位都必須傳給陽氏血脈,而我從小生下來便是紅髮,更是天生的負陽者。」

  她說到這裡,看著那夕陽,久久沒有說話。

  「你,不想當這個教主?」趙負雲斟酌的問。

  「你可能聽著會覺得可笑,我是害怕,是恐懼。」陽竹清說道:「曾短暫的窺視過一次父親心中的赤炎,那種能夠融燒一切的炎火,仿佛只看一眼就能夠將我點燃。」

  趙負雲看著她的側臉,看著她的紅髮,能夠看出來,她的頭髮比別人的頭髮要少一分光澤。

  趙負雲仿佛能夠感覺到她身上的蒸騰熱氣。

  他想要說點什麼,想要安慰她,但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總不能勸別人離家出走,不要繼承教主之位吧。

  若是她真的離開了,不繼承了,那被陽遂知道是自己勸的,那怎好交待。

  「其實,我也逃不了,當我父親被赤炎焚焰之後,他背負赤炎便會尋到我,除非我逃到赤炎照不到的地方。」陽竹清緩緩的說道。

  趙負雲的心中瞬間想到了幾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