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鳶眉心一蹙。
她再清楚不過榮哥兒落水乃是人為,這些日子她時刻提防著幕後黑手找她麻煩。
難道這個趙月便是加害榮哥兒之人嗎?
看著顧青鳶如臨大敵的樣子,趙月輕輕笑了起來,「嚇到了?我逗你玩的。」
趙月笑起來時眼神有種不染利慾的明亮,若說貴女是被精心呵護的嬌花,那趙月便是盛綻的木槿,即便朝開暮落依舊頑強,有著無盡永恆的生命力。
或許這就是曹洛喜歡趙月的原因吧。
「我許久不曾與人閒聊了,所以見到你難免多說了兩句,你別放在心上。」
顧青鳶這才注意到趙月的院子裡幾乎沒有下人。
似看出顧青鳶的疑問,趙月解釋道:「以前在鄉下我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身邊圍著一堆陌生人只會讓我覺得不自在。」
趙月歪著頭細細端詳著顧青鳶,倏然笑道:「你生得這般漂亮,為何要將美貌藏起來呢?」
顧青鳶摸了摸額前的碎發,淡聲回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趙月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道:「女子空有美貌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美貌是貴女的錦上添花,於她們這種尋常女子而言反而只會成為禍事。
趙月眼眸微轉又抬起,意味深長的的道:「所以,那日你才會在假山里用蒙汗藥自保,是嗎?」
顧青鳶瞳孔一縮,素來平靜的臉上終有了波動。
趙月仿佛沒看出顧青鳶的震驚,繼續翻動著架子上晾曬的草藥,「劣質的蒙汗藥便是如此,精通醫術的人一聞便知,實乃低劣手段。」
待將草藥翻揀至竹筐里,趙月才又看向顧青鳶,語氣幽幽,「不通醫術之人卻賣弄醫術,你難道就不怕惹禍上身嗎?」
顧青鳶沒想到趙月竟會知曉那日之事,可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若趙月想以此威脅她又為何遲遲沒有動作?
顧青鳶沉吟一瞬,「您有何賜教不妨直說。」
趙月托著下巴想了想,忽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顧青鳶,笑著問道:「我可以教你醫術,想學嗎?」
顧青鳶怔然的看著目光灼灼的趙月,心中滿是不解。
她完全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麼。
顧青鳶眸光流轉,抬起眼瞼一字一頓應道:「我想。」
趙月只愣了一下,便笑著道:「我沒看錯你,你膽子夠大。」
顧青鳶並非完全信任了趙月,而是她真的對學醫有興趣。
她不知道以後還會遇到多少波折困難,但有醫術傍身總歸是好的。
趙月送給顧青鳶一本醫書,「這是我家祖輩傳下來的,專門給族裡的孩子們啟蒙用的。你先拿回去看,然後我再慢慢教你藥理。」
「這麼貴重的東西您確定要給我?」手中的書冊泛著暗黃色,書頁被翻得很薄很軟但保持完好,可見是被人精心呵護的。
趙月掃了一眼顧青鳶手中的書,輕描淡寫的語氣里夾雜著一絲被刻意壓下的失落,「它存在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教人醫術救死扶傷,若就這般壓在箱底才是真的可惜。」
趙月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捧著藥簍回了屋子。
顧青鳶凝眸看著趙月落寞的背影。
這樣的人真的會是加害榮哥兒的兇手嗎?亦或是她掩飾的太深?
顧青鳶收好醫書轉身離開,在回去的路上意外撞見雪梅和一個婆子說話。
她本想逕自走過去,卻突然聽到兩人提到自己的名字,邁出的腳步便頓住了。
「你怎麼這麼沒用,那個叫青鳶的剛進來就得了二夫人的歡心,你在二夫人身邊伺候了這麼久,竟連點有油水的差事都混不著!你不如琉璃就算了,難道還比不過一個毛都沒長全的臭丫頭?」
「娘!」雪梅面色尷尬又驚慌,生怕被人聽了去,將錢袋子往她懷裡一塞,「這是我的月銀還有平日所得的賞賜,你先拿去嫂子買些補品。」
宋婆子掂量了一下,皺眉道:「才這麼點兒?你不會私藏了吧!」
雪梅滿臉委屈,「娘,前兩個月我不是剛給哥哥拿了一筆銀子修繕屋子嗎,我手裡真的就剩這麼點兒了。」
幸而大丫鬟的衣食住行都不必花費,否則她就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宋婆子卻不領情,「等你嫂子生了孩子需要花錢的地方只會更多,你這個做妹妹的必須得幫襯才行。平時放機靈點兒,也撈些管私庫那樣的差事,要是苦了你大侄子瞧我要你好看!」
雪梅只想趕緊打發她走,忙不迭的應承下來,「你放心吧娘,我便是苦著自己也不會苦了侄兒的。」
「這還差不多!你哥是咱們家三代單傳的獨苗,你爹病逝後咱們娘兩以後只能仰仗你哥哥,否則你日後嫁人受委屈連個幫你做主的人都沒有。」
雪梅連哄帶勸的送走了自己親娘,剛鬆口氣便見顧青鳶走了出來。
雪梅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你都聽到了?」
顧青鳶坦然頷首。
雪梅見狀不禁氣極,「你怎麼能偷聽別人說話!」
這還是顧青鳶第一次見她發火,淡笑回道:「可你們不也在背後偷說別人壞話嗎?」
雪梅俏臉一紅,繃著臉道:「總之今日的話你不許對被人講,否則……」
雪梅想了半晌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威脅顧青鳶,她不是琉璃那種家生子,不敢肆意妄為。
更何況青鳶還是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她連這也是比不了的。
看出雪梅的窘迫,顧青鳶想到了前世被親情裹挾的自己,沉吟一瞬開口道:「親情固然重要,但並非所有親人都值得我們傾盡所有。」
她前世為了顧寶瑜盡心竭力,可最後卻落得那般悲慘的下場,到死還要背負一個品性卑劣的罵名。
「人活在世不過數十載,若一輩子都在為他人犧牲,我們來到世上的意義又是什麼呢?」她一直被姨娘灌輸要以嫡母嫡姐為天的思想,心甘情願的為所謂家人付出所有,以為這樣便能得到同等的親情。
可有些人連牲畜都算不上,更配不上「家人」這個稱呼。
雪梅雖對她用過小心計,可看著她與前世的自己身陷同樣的泥濘,她還是忍不住想拉她一把。
雪梅沒想到顧青鳶會與她說這樣一番話,她怔怔的看著顧青鳶,半晌後驀地冷笑出聲。
「所以你便狠心將你親姐姐扔在外院,任由她自生自滅卻自己跑來享清福,這就是你的里理由?」
顧青鳶挑了下眉。
雪梅又義正言辭的道:「血濃於水,你對自己的親姐姐都能如此冷血薄情,可見你這個人簡直自私到了骨子裡。親人之間本就該相互幫扶,豈能斤斤計較。人若連血脈親情都不顧了,還能算是人嗎?」
顧青鳶聞言笑了起來,「你說的都對,那便祝你不忘初心,今日算我多事了。」
良言難勸該死鬼,顧青鳶本也不是個喜歡多事的人,不過是在雪梅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才會善意相勸。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人家不領情她便再不會多說半句。
顧青鳶輕描淡寫的語氣讓雪梅感到了嘲諷,她冷沉著臉色回了院子。
入夜,她趁著顧青鳶值夜敲進了琉璃的房間,開口便道:「琉璃,你就快要被青鳶取替了,快想想辦法吧,當心日後沒有了容身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