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眉與顧青鳶打過幾次交道,是以見她笑得春風和煦心裡瞬間不安起來。
顧青鳶溫聲道:「翠紅,去給姑娘搬把椅子來。」
「不必……」
顧青鳶卻不由分說將她按坐在椅上,滿是歉意的道:「雲勛這孩子年紀尚小,做事沒有分寸不知深淺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別與他一般見識。」
莫雲勛臉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你別與我說這些,趕緊動手兌現承諾便是!」楊若眉心裡著急,她擔心再耽誤下去藥勁兒就上來了。
「姑娘放心,我絕不會不辨是非黑白,同為女子我對姑娘的遭遇十分抱歉,定要好好補償姑娘才是。」
顧青鳶說話慢條斯理,扯東扯西,氣得楊若眉怒道:「你別在這囉嗦了,你們不動手我親自來!」
就算今日牽扯不到顧青鳶,斬她一條手臂也好出口氣。
顧青鳶卻加重力道按住了她的肩膀,依舊柔聲細語,「姑娘家怎好做這樣的事呢,若是嚇到了姑娘我這心裡便更不安了。」
「雲勛,你先來給姑娘賠禮。」
莫雲勛猜出了顧青鳶的意圖,便配合上前,兩人你言我語聽得楊若眉心中煩躁無比。
倏然她只覺腹中一陣絞痛。
不好,上勁了!
「你們不願意就算了,我大人大量不和你們一般計較了!」楊若眉起身要走。
顧青鳶唇角噙笑,哪裡肯讓。
「姑娘別急,既是我們錯了自要認的,豈有讓姑娘受委屈的道理。」
楊若眉起不得身,只覺腹痛如絞,腸子不停地在肚中抽搐,更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順勢而下。
「我不委屈還不行嗎?」她近乎咬牙切齒嘶吼出聲。
顧青鳶恍若不知,正色道:「那怎麼可以。雲勛誤會你在藥鍋里下毒,還逼迫你喝藥,如此損人名節之事定要給你個說法才行。」
楊若眉捂著肚子,臉色慘白一片,她感覺自己越來越壓制不住那種力度了,「我不需要你給我說法了,你放我走就可以了!」
兩人彼此拉扯著,卻越發讓人看不懂了。
顧寶瑜眸色不解,怎麼有種顧青鳶硬要給人道歉的感覺。
楊若眉腹痛難忍,還要憋著一口氣縮緊某處,顧青鳶輕輕俯下身子在她耳旁幽幽道:「楊小姐,務必要忍住啊。」
這句話瞬間讓楊若眉破防,原來顧青鳶早就發現了,現在不過是在折磨她罷了。
想到此處楊若眉也不裝了,大力掙脫開顧青鳶捂著肚子便朝著樹林跑去。
她忍不住了!
顧寶瑜嗅到了泄露的某中氣體,捏著鼻子滿眼嫌惡,「什麼味啊,臭死了!」
翠紅追著楊若眉跑了出去,不多時捂著鼻子小跑回來,幸災樂禍的道:「縣主,那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什麼東西,現在正拉得昏天黑地,怕是一時半刻也走不出來了。」
翠紅話說得糙,但眾人聞言瞬間瞭然,那藥果然有問題。
顧寶瑜兄妹兩人臉色訕訕,本以為能抓到顧青鳶的錯處,誰曾想那女人竟真敢下毒。
顧寶瑜朝著顧成章使了一個眼色,兄妹兩人悄聲離開,免得再遭顧青鳶出言為難。
莫雲勛以眼角餘光掃了兩人一眼,想全身而退,沒門!
兄妹兩人慌忙上車。
顧成章嘆聲道:「顧青鳶這小賤人還真難對付,就連之前的大火都燒不死她。」
顧寶瑜狠狠揉著帕子,表情陰森,「哥哥放心,她蹦躂不了多久的!」
侯爺會收拾顧青鳶的!
兩人正說著話,結果馬匹的韁繩不知怎的突然斷開了,馬兒沒有禁錮撒丫子跑了,而馬車失去平衡瞬間轟倒。
坐在裡面的兄妹兩一時不察,兩人齊刷刷的從馬車裡滾了出來。
好巧不巧馬車經過一個髒水溝,兄妹兩人就這樣一路骨碌碌的跌進了水溝里。
顧寶瑜何時見過這般髒污,嚇得尖叫一聲便暈了過去。
顧成章身上又疼又臭,將顧寶瑜丟給顧家的下人,自己灰溜溜的跑了。
始作俑者看得嘴角上挑,眼中毫不掩飾充滿攻擊性的惡意。
「雲勛。」
聽顧青鳶喚他,莫雲勛方才收回視線,如個做錯的孩子般半垂下頭。
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張揚的,顧青鳶並不想教訓他,只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切記日後不論做什麼事都不要將自己置身於風險之中。」
莫雲勛悻悻頷首,「這次是我衝動了,下次不會了。」
見他垂著頭失落如受傷的小狗般,顧青鳶搖搖頭,又笑著贊了他一句,「觀察入微,不錯,再接再厲。」
若非莫雲勛謹慎,今日還真有可能被楊若眉鑽了空子。
莫雲勛雖然沒有抬頭,但眉尾愉悅挑了挑,心中的低落也瞬間消散。
她還是認可自己的。
顧青鳶將藥渣做為物證交給李興遠。
「縣主可是想讓卑職將她扭送到衙門嗎?」李興遠詢問道。
顧青鳶淡淡望了一眼樹林的方向,語氣清冷,「不必,將她送到永平侯府二夫人處吧。」
換作旁人她自要將事情昭告天下,可楊若眉畢竟是二夫人的侄女,她丟臉二夫人一樣顏面盡失。
李興遠先是愣了下,旋即了悟,怪不得他方才覺得那人瞧著有些眼熟,竟是楊若眉!
他一面慶幸自己退了婚,一面又為自己曾對這樣的女人有過好感而感到羞恥。
楊若眉折騰了好幾趟,最後還是翠紅攙著她才走出樹林。
她的嘴唇乾裂泛白,虛弱得雙腿打晃,可看見顧青鳶她仍舊嘴硬的咬牙道:「顧青鳶,這下你又得意了吧?」
顧青鳶眸色清淡,「楊小姐怕是誤解了什麼,我從未在意過你如何,你做的所有事與我又有何干係?」
楊若眉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覆,她不甘心的盯著顧青鳶看,卻無法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任何情緒。
這比對方奚落得意更讓她難以接受。
合著一直以來都只有她將顧青鳶當作敵人,可自己卻壓根沒入得了對方的眼。
她的語氣不甘卻又無可奈何,「沒想到我最後竟輸給了你這樣的閨閣女子!」
「閨閣女子又如何?」顧青鳶如一枝玉蘭傲然而立,眸光始終堅定不移,「無論你們如何揣測我的居心,我救助災民是真。還有那些施粥施藥的閨秀,你可以覺得們虛偽做作,但她們為災民做的事不容置疑。而你呢,你這個自詡見過世面,自詡比京中閨秀都清醒自立的人在做什麼?」
「從災民進京起,你不曾捐助分毫也沒有貢獻一分氣力,先是險些因你的愚昧自大害死了一個孩子,如今竟為了泄私憤而對無辜的百姓用藥。」
「楊將軍鎮守邊境為的便是護衛百姓,而他的女兒卻將百姓當作工具來利用。這便是你所謂的心胸見識嗎?若是這般,我敢言這裡每一個女人都比你強上百倍。」
楊若眉被這一番話震得張不開口,她想繼續居高臨下的鄙夷顧青鳶這種長於後宅的女人。
可顧青鳶每一個字眼都偏生讓她無力反駁,周遭人那厭惡嫌棄的眼神也給了她當頭棒喝。
明明以前在邊境時百姓們看她的眼神與看顧青鳶是一樣的……
楊若眉瞳孔一縮。
不,不一樣。
邊境百姓看她的眼神是慈祥喜愛,可這些災民看顧青鳶的眼神是崇拜敬仰,一如邊境百姓敬仰她父親那般。
一直被她輕視鄙夷的閨中女子卻成了這些百姓心中的英雄,而自己才是那個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之人。
她輸了,徹底輸了。
楊若眉被李興遠帶回了永平侯府,這一路上她都沒再開口,神情恍惚憔悴,全然一副受了重創的模樣。
楊氏知曉她的作為後氣得半天沒說出話來,直接請了楊家家法,親自抽了楊若眉十鞭子,打得楊若眉皮開肉綻慘叫連連。
而後不待老家人到,楊氏便將楊若眉丟到馬車上,派府中護衛一路將她送回老家,容不得她在京城多留片刻。
顧青鳶聞後沒多少感觸,楊氏本是真心為楊若眉籌謀替她鋪路,可她自己不爭氣便也怨不得旁人,她離了京城大家都能安靜些。
城中賑災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直到這日存放糧食的庫房燃起了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