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這裡做甚?」
一進門就看到明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男人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冷聲喝道。
「我等不下去了,我……」
「住口,你莫不是糊塗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這二十年來,我從未像現在這般清醒過……可是,他……他要……他居然要立楚王為太子!」
明妃面色潮紅,似乎是這消息對她的打擊太大,她這話斷斷續續的說完之後,整個人也像是被抽空了精氣神,那原本一直明亮的眸子,也變得無精打采。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抬眼看著男人,
「你到底還在等什麼?等我們母子都死在那冰冷的宮牆中,等他,或者楚王徹查當年的莫家冤案嗎?」
冤案!
男人的一雙劍眉緊緊皺在一起,眸子緊緊盯著明妃,許久,他才深吸了口氣,
「你是如何得知陛下要立楚王為太子的?」
「若是連這些手段都沒有的話,我早就如莫言笑一般,死在宮中了。」
明妃臉上忽然起了笑意,可越看越像是在自嘲。
「愚蠢。」
男人甩袖呵斥。
明妃卻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樣,當即就跳了起來,這二十年來,她為了秦風能夠登上至尊之位,不惜委身在深宮中。
可一切的努力,只因為惠文帝一句話,要立楚王為太子,卻仿佛昨日夢醒,終究是泡影!
這才不顧老嬤嬤的勸阻,喬裝打扮來到了宮牆外的這座府邸,來見她心中的白月光。
只求對方能夠為她母子二人出謀劃策,卻迎來『愚蠢』兩個字!
「我自然是愚蠢,否則又豈會任你擺布?我若是不愚蠢,又豈會,明知你心中只有莫言笑,卻還甘願為你生下子嗣……」
「住口!」
她這話落下,男人臉上的神情瞬間就陰沉下來。
明妃的身子微微一僵,剛要開口,就被男人一個冰冷的眼神制止,他緩步走到明妃身邊,耐著性子解釋道:
「你可知道眼下的局面,大燕內不安穩,外有強敵環伺,陛下為何會在這時候立太子?」
「因為,他命不久矣!」
明妃眼中閃過一絲鋒利。
「你又做了什麼?」
「此事你不用管,我且問你,若楚王當真成了太子,你當如何?」
男人晃了晃神,心頭苦澀,
「你果然是瘋了……你以為,現在的陛下,還是二十年前的陛下嗎?難怪,你會得知陛下想立楚王為太子的消息,可笑啊……」
男人忽然笑了起來,只不過,他臉上那笑容卻儘是愁苦,
「宋景明的死,便是你用同樣的手段吧?」
「宋景明冥頑不靈,該死……」
明妃眼中儘是瘋狂,原本暗淡的眼神,又亮了起來……不對,而是變得肆無忌憚。
「這都是他逼我的,莫家的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他為何還要執著不放?宋言明明是莫家的餘孽,他不但不處置宋言,還將般若嫁給他。」
「蓮嬤嬤難道沒有告訴你嗎?陛下為何不處置宋言?」
「那又如何,我大燕便僅有他宋言一人能夠領兵打戰嗎?」
「秦無過,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以為,當年你為何突然收手,我不知道緣由嗎?」
男人搖了搖頭,仿佛在責怪明妃的過錯,明妃瞪著眼睛,像是一隻張牙舞爪貓,
「你為了莫言笑一人,放棄了這江山,讓我在宮中苦等二十年……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沒有錯,錯的是你,為此……我不惜葬送整個黃家,為此,我不惜鋌而走險……」
男人沉默許久,抬眼看著外面那陰沉如水的天色,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宋言會死在東北邊關,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讓風兒去華州了……至於立太子一事,既然當年本王能將莫家與太子連根拔起,現在也一樣可以!」
話落,他轉身就走,沒有再多看明妃一眼。
……
天京城皇宮,御書房。
惠文帝的面色有些發白,王鶴年突聞他要立楚王為太子,即是驚訝,又是不解。
這些年,不乏了大臣上請,讓惠文帝立下國之根本,可惠文帝始終不予理睬。
太突然了,突然到王鶴年還未來得及反應。
「朕知道你的擔心,朕也深思熟慮過,眼下確實不合時宜,可朕已經等不及了……」
「陛下萬年,往後還有悠悠歲月,何不等東北邊關平定之後再立儲君?」
王鶴年躬身一拜。
等東北邊關平定,有宋言支持,楚王的太子之位會更加穩妥。
惠文帝自然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道:
「若是宋言死在了東北邊關呢?」
王鶴年瞳孔一縮,一顆心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惠文帝,惠文帝繼續道:
「朕當年護不住莫家,護不住言妃……」
「陛下,今時不同往日了。」
「今時確實不同往日了,可宋言畢竟是莫家血脈,一旦他的身份公之於眾,沒有人希望他活著,包括朕。」
惠文帝站起身,走到王鶴年身前,直言不諱道:
「莫家一案的真相,朕要知道,卻不能公之於眾,你應該明白朕的意思吧?」
王鶴年渾身發涼,惠文帝走到他身後,從一旁的桌案上取來一支荊棘,他凝目看著那上邊一根根刺,苦笑道:
「這上面的刺,朕會幫太子拔掉,不會讓太子手上沾染任何莫家人和宋家人的鮮血。」
「陛下……」
「朕百年之後,有你和祈望辰輔佐太子,朕很放心。」
不等王鶴年回話,惠文帝已經走出御書房。
良久!
王鶴年回過神來,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帝王家,果真是無情絕義啊!
而今日惠文帝與他的這番對話,其中深意,恐怕也是在警告他,此事決不能讓楚王殿下知曉。
惠文帝一路走到後花園,直到靜妃的寢宮外停下腳步。
與此同時,靜妃也匆匆來迎,行了叩拜之禮後,將惠文帝迎入寢宮。
「陛下,你今日的臉色不太好,是因國事操勞嗎?」
靜妃的性子溫柔,又曾是醫女,這望聞問切的本事,始終還在。
也就在這時,一名山羊鬍御醫在殿外聽宣,惠文帝揮了揮手,那御醫就端著一碗熬製好的湯藥走入寢宮。
靜妃見他碗湯藥,面色瞬間就變得難看無比。
「陛下……」
「愛妃不必擔心,這藥,朕已經喝了一個月有餘了……無妨……你下去吧。」
「朕已經下旨,立楚王為太子。」
惠文帝拍了拍靜妃的手,
「過幾日,朕會讓他北上南嶼關。」
靜妃心跳如雷,思緒猶如漿糊一般,一時也難以消化惠文帝給她帶來的震撼消息。
「陛下……」
「這是朕欠言妃和莫家的,但是……朕還想見一見董太醫……」
「牧兒他知道陛下的安排嗎?」
為何要讓秦牧北上……因為天京城不安全?
惠文帝似乎不想回答,而是緩緩閉上眼睛,輕輕道:
「愛妃,朕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