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前往海州的必經之路。
尤溪縣的一條小溪旁。
周凱抬眼掃過四周,除了死一般的沉靜,和濃重如墨的黑夜,別說人,就是一隻蒼蠅都沒有。
「別看了,這一帶如此空曠,我要是劫匪,也不會在這下手。」
宋軒不慌不忙坐在一旁,伸手在溪水中捧起水,清洗臉龐。
「再有一日,便要深入海州了,黃書序那老匹夫,不會是怕了吧?」
周凱身為神武軍先鋒營副將,本以為,暗中從北境回來,便可以與宋言前往東北邊境大殺四方。
卻不曾想,宋言要他與宋軒護送輜重補給,並且在尤溪縣一代特意放緩腳步,還不能太過明顯。
「黃家身在暗處,想要給二哥找麻煩,必然會盯上這批送往海州邊境的補給。可他又不敢自己動手,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慫恿這附近的山匪。」
宋軒坐直身子,整理了下衣服,
「可我們畢竟是為官家運送輜重,他們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又豈敢輕易出手?」
這倒是……
掠奪過往的商販走卒,與劫掠官家的糧草,可是兩碼事。
「讓你麾下的那些將士都收斂一些,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渾身殺氣,哪個土匪敢近身啊?」
宋言看著圍在押運輜重補給的馬車旁,虎視眈眈的一眾士卒,有些無奈道。
「都是在北境出生入死,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與一般士卒自然不一樣。」
周凱一聽,也覺得宋言這話有些道理,他也強調過幾次,讓他們放鬆一些。
可這些人渾身散發的殺意,似乎已經深入骨髓,一時半會也難以隱藏。
「過了尤溪縣,前方便是一條長達十里的峽谷,藏在山上的劫匪有兩批,黑雲寨約莫七百人,白玉溝大致是三百八十人。」
這些信息,宋軒初次聽聞,也是嚇了一跳。
並非因為這兩伙匪寇人數眾多,而是因為宋言暗中調查的居然如此細緻,整個大燕,宋言耗盡無數錢財,打造的情報網絡,恐怖如斯。
周凱倒是一點不擔心,
「一群烏合之眾,即便有一千多人,也成不了事。」
「這些都是亡命之徒,切莫放鬆警惕了。」
「三公子放心,末將麾下的這些將士,全是以一擋十的好手。」
周凱咧開嘴角,笑道:
「倒是候府的侍衛,一旦展開搏殺,躲到一旁壓陣即可。」
「壓陣?候府的侍衛都是二哥親自訓練的,半分不比你麾下的將士差。」
聽聞這武侯府的侍衛,全是宋言親自訓練的,周凱也收齊的輕視之心,臉色轉的極快,
「原來是二公子親自調教的,我就說,這些侍衛看著便不是凡手。」
宋軒一怔,撇了撇嘴。
這些從北境回來的將士,一個個都是牛鼻子沖天,也就在宋言面前,乖得跟小雞仔似的。
「行了,你安排一下人輪流守夜,我先去休息了。」
……
與此同時,藏在峽谷的匪寇已經迫不及待。
「老二,新的寨子找到了沒?」
「大當家放心,新寨子在白玉溝背後,那地方不僅隱蔽,還有能開墾的田地,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那就好。」
刀疤李的臉上有一條從眉心延伸到嘴角的刀疤,他嘿嘿一笑,
「原本準備帶著兄弟們改邪歸正,去種地隱居了,沒想到卻有這天大的好事,搶著這批錢糧,足夠兄弟們度過餘生了。」
「大當家,黑風寨好像也得到消息了,就藏在對面的山坳里,這些狗娘樣的可不是吃素的,萬一他們見錢眼開,和我們過去怎麼辦?」
二當家臉上有些擔憂,
「要不要先弄死他們?」
刀疤李眉頭一皺,黑風寨素來與他們白玉溝不合,人數還要在他們之上。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連黑風寨也得知了消息,倒是有些棘手。
「不用管他們,搶了錢糧就走,他們也是奔著錢糧去的,沒必要和我們拼死拼活。」
刀疤李想了想,安撫著眾人的情緒,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幹過打家劫舍的活了,這次估摸著也是想要漂白上岸。」
「大當家說得不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鷸蚌相爭,什麼得利來著?」
二當家撓了撓頭,一時沒能想起來,大當家冷哼一聲,頗為得意道: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大當家英明。」
「那是,若不是為了照顧我們這些兄弟,大當家去參加科舉,那必定也是榜上有名的。」
「……」
這一輪馬屁下來,刀疤李不禁有些迷糊,突然也覺得可惜,若真去參加科舉,那必然是光宗耀祖的。
可惜,造化弄人!
他暗道可惜的同時,又聽聞二當家開口提醒眾人,
「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黑風寨的張黑子,心和臉一樣黑,為了錢財,背後下黑手的事沒少幹過。」
「怕什麼,黑風寨要事敢黑吃黑,老子手裡刀也不是吃素的,砍了他狗娘樣的。」
「對啊,我們白玉溝的兄弟,一個能頂三個,還怕他黑風寨的烏合之眾?」
眾人這麼一說,頓時士氣高漲,刀疤李信心大增,擺了擺手,待眾人安靜下來,
「老二說得不錯,小心為妙,但黑風寨如果敢有任何異動,也不用慣著他們。」
這時,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弟貓著身子遠遠跑來,許是跑得有些急,他上氣不接下氣,
「大……大當家。」
「急什麼,慢慢說。」
刀疤李呵斥一聲。
小弟深吸了口氣,這才道:
「大當家,那一隊押送錢糧的官兵已經到尤溪縣了,現在正在尤溪便是歇腳。」
刀疤李聞言,瞬間警惕起來,其餘眾多匪寇也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小弟繼續道:
「大當家,小的遠遠看了很久,他們的警惕性都不高,也就一兩個人在守著,要不要,咱們趁著月黑風高,直接殺過去?」
刀疤李沉著臉,一時反而沒拿定主意。
二當家見他猶豫不決,想了想提醒道:
「大當家,我覺得不行,尤溪那邊太過空曠,即便我們小心莫過去,難保不會打草驚蛇,哪怕守夜的只有兩三個人,一旦驚醒了這些官兵,動起手來,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眾人圍在一起,目光同時落在二當家與刀疤李身上。
「最重要的一點。」
二當家正色道:
「我們能探到錢糧的位置,黑風寨也能探到,他們為何遲遲沒有動手?」
反正都是破釜沉舟,刀疤李倒是不在乎在哪裡動手。
但二當家最後這話,瞬間提醒了他,他雖然看不起黑風寨,可張黑子也是老奸巨猾之輩,他沒有率先動手。
要麼想等自己與官兵兩敗俱傷,然後趁火打劫。
要麼是覺得在尤溪動手,風險太大。
只要守住峽谷兩側,打官兵一個措手不及,豈不更好?
「二當家說的不錯,我們現在要防的是黑風寨,最好等他們動手之後,我們再出手。」
刀疤李嘿嘿乾笑兩聲,
「想坐山觀虎鬥,門都沒有,老鼠,你悄悄摸到那邊……」
他看著之前回來報信的人,指著峽谷對面,
「一旦官兵露頭,你就弄出點聲響來。」
那被叫做老鼠的人先是一愣,隨即嘿嘿笑了起來。
二當家眼眸閃閃發亮,大當家這招,陰險……不對,高明啊!
殊不知,埋伏在峽谷另外一側的黑風寨張黑子,此時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