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盡一杯酒,殺人鬧市中。
王洛笑面人,安可與成功?
酒過三巡,宋言飲盡杯中美酒,面色微紅,對著懸空幽月,突然興致高昂,即興賦詩一首。
他打了一聲酒嗝,在朱彬與鄭婉茗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催促道,
「來來,滿上。」
朱彬眼角一跳,臉上笑意盎然,內心卻冷如寒冰,
「侯爺文采斐然,不愧有詩仙之名。」
宋言喜怒無常不說,手段更是狠辣無比,從周安縣到建康府,如今這整個肅州,剛與宋言作對的,哪個不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朱步不過是斷了一隻手,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只是,他小心翼翼陪著笑臉,還是怕宋言一生氣,會遷怒於他。
宋言脫口而出的詩句,其中意思,他細細品了一番,便覺得毛骨悚然。
一杯酒下肚,就敢在鬧市中殺人,其行徑,與黃玉明何異?
為了一己之私,將人命視為草芥!
往往這種人,做事武斷,憑藉著一股衝動,沒有能力為自己的行為買單,難成大事。
王洛笑面人,安可與成功!
宋言無非是想提醒他,王洛笑裡藏刀,表面與你嚶嚶竊竊,實則包藏禍心,更不可能與你朱家掏心掏肺,與這樣的人為伍,做什麼事情能夠成功?
朱彬心知肚明,朱家父子晚上的表現,已然讓王洛大失所望,心中肯定有芥蒂。
但雙方畢竟是親戚,血濃於水,若說因此反目成仇,朱彬便覺得是杞人憂天了。
可宋言這麼一提醒,他不得不更加警惕。
鄭婉茗美目閃爍,並不在意宋言善意的提醒。
想不到,這渾蛋的文采倒也不錯,也算能登上大雅之堂了。
她心之所想,目光便落在宋言身上,久久不曾移開。
忽然,她察覺到一絲異樣,似有虎狼在一旁虎視眈眈。
於是微微轉動身子,眼眸一凝,冷哼了一聲。
梅秋風對她的敵意濃烈,讓她很不舒服。
其實,宋言並未將王洛放在心上,他看似提醒朱彬,實則是指桑罵槐,在暗中警告鄭婉茗,手不要伸得太長,凡事要謀定而後動,否則難以成事。
「來來,喝。」
宋言舉起酒杯,故作姿態,結果一滴不剩,全部在眾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倒在了地上。
酒雖美,但後勁太足。
與宋言的狡猾相比,朱彬卻要實誠太多,幾杯下肚,口齒已經不太利索,
「侯爺……」
朱彬在懷裡一陣摸索,許久之後,掏出一塊精美紫色翡翠,色澤濃艷純正,飽和度和亮度,都是極品中的極品。
宋言定睛一看,目光定格之後,便無法移動分毫。
帝王綠,皇家紫……
宋言只聽過,卻從未見過……想不到,朱彬居然收藏了這麼一塊,雖然只有拇指大小,但也價值不菲。
朱彬迷迷糊糊,口中不知道念叨些什麼,宋言一句都沒有聽清楚。
只見他將翡翠丟在宋言面前,仿佛一塊破舊抹布一般,毫不憐惜。
宋言嘴角一抽,抓在手中把玩,愛不釋手,明知故問:
「朱老闆,這是何意?」
朱彬趴伏在酒桌上,鼾聲響亮,還未來得及說明,已然醉倒。
宋言象徵性又呼喚了幾聲,見朱彬沒有任何反應,頓時也察覺到幾分醉意,含糊不清道:
「朱老闆如此美意,我受之有愧啊……朱老闆,醒醒?」
他小心推搡了幾下,不敢太過用力,生怕真的將朱彬吵醒,臉上頗為無奈,自言自語道:
「如此貴重的東西,朱老闆又醉了,若放在身上,難免宵小惦記,如何是好?算了,就由我代為保管,改日再歸還好了。」
宋言順其自然地將翡翠收入懷中,頓時心情舒暢,對著鄭婉茗道:
「鄭姑娘,快派人將朱老闆送回府上,醉酒之後,很容易感染了風寒。」
鄭婉茗冷哼了一聲,
「不要臉。」
宋言的一言一行,全然在她眼皮底下,宋言眼觀鼻鼻觀心,仿若無聞。
朱彬被兩個僕從抬走,宋言吩咐陳三在門外守候,又尋了個藉口,將梅秋風趕出廂房。
梅秋風生怕宋言酒後亂性,在門外不肯離去,惹得宋言無可奈何。
少許美酒入腹,鄭婉茗如同熟透的蜜桃,散發著誘人的魅力,讓宋言不敢直視。
也難怪梅秋風如此謹慎,這換做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做到坐懷不亂。
「別裝了,我知道你沒醉。」
鄭婉茗面如寒霜,與宋言獨處,她心中仍有一絲怪異。
被當面拆穿,宋言臉上的笑容略顯尷尬,
「還真瞞不過鄭姑娘,不愧是楚王殿下的小秘啊。」
「酒錢給雙倍。」
倒了那麼多美酒,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最可氣的是,為了配合宋言演戲,鄭婉茗還要時不時笑稱宋言海量,
「什麼是小秘?」
「一定,一定。」
宋言嬉笑,眼珠子一轉,胡編亂造道:
「小秘就是貼心人的意思。」
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一向視金錢如糞土……
鄭婉茗冷哼一聲,面頰微紅,不再追究。
宋言轉身,緩步走到窗前,月色迷醉,讓他思緒飄飛。
從北境雁門關中死裡逃生,到青城山九死一生,他短短數個月的經歷,如同攀岩懸崖絕壁,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他又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眼前的風平浪靜,僅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安寧。
莫家、顧家……還有楚王和秦般若,似乎都在這漩渦之中。
「宋某心中有個疑問,不吐不快,還妄鄭姑娘見諒。姑娘天仙人兒,為何會流落到周安縣,楚王殿下便這般忍心?」
鄭婉茗心中一緊,宋玉背對著他,
「命運豈是小女子能夠左右?」
「命運?」
宋言轉身,目視鄭婉茗,咀嚼著這兩個字的含義……突然道:
「楚王殿下為何要找董先生?」
「侯爺問這事做甚?是有董太醫的消息了?」
鄭婉茗小心回應,有些心不在焉,可一聽到似乎有關董路的消息,她立刻就來了精神。
宋言給她的感觸很大,每當她自認為對宋言足夠熟知的時候,他總能做出一些違背常理,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看似隨心所欲,每一步又暗藏玄機,讓人難以捉摸。
鄭婉茗蹙眉,心跳如雷,脫口而出,
「在哪?」
宋言沉默不語,嘴角緩緩盪開一抹笑意,鄭婉茗心中一沉,暗罵了一聲。
深深看了鄭婉茗一眼,宋玉赫然轉身,朝著門外走去,聲音飄來,
「青城山之行,多謝鄭姑娘相助,宋某感激不盡。」
宋言牛頭不對馬嘴的回應,讓鄭婉茗臉黑如炭,咬牙切齒又找不到任何詞語反駁。
她心中對方一直在試探,一時卻沒能忍住。
因為董路的消息,實在太過重要。
不僅對楚王秦牧而言,對她一樣如此。
忽然,宋言停止腳步,轉身回視,目光平靜,聲色冷冽,
「即便是好意,但宋某依舊不喜歡這樣不明不白的方式,鄭姑娘好自為之。」
鄭婉茗怔然,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