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良知未泯

  陸雲卿沉默。Google搜索

  她前世當了一輩子的好人,可最終卻落得被活活氣死的下場。

  這輩子她不是好人,她可以對自己狠,可以對敵人狠,甚至親手殺人,但她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讓一個無辜之人替她去死的地步。

  所以她只能沉默。

  洛凌青見她這般反應,便明白了,嘆了口氣,說道:「陳先生死了,就在今天晌午。官府仵作所言是暴斃而亡,你不狠一點,興許都等不到行刑那天,就會被李昭慶秘密殺死。」

  陳先生?

  陸雲卿目光一閃,她的政文考卷不應該在學府庫藏嗎?就算被滅口,也應該是劉昭才對,怎麼會跟陳先生扯上關係。

  想不通。

  陸雲卿搖了搖頭,晃去腦海中的思緒,說道:「師父,元晏還在學府中,按理來說應該聽到消息,他可曾回去?」

  「不曾!」

  洛凌青聞言臉色微變,旋即沉聲道:「學府還在正常授課,元晏應該沒事,否則消息早就傳出來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接他回來!」

  陸雲卿按下心頭的擔憂,正想再說什麼,走廊盡頭忽然傳來獄卒不耐煩的喊聲:「時間差不多了,出來!否則連你一起關!」

  洛凌青下意識抓緊陸雲卿的手,定聲道:「若有變故,我會再來見你,別擔心。」

  「嗯!」

  陸雲卿點頭目送她離開,眼裡閃過一絲光亮。

  師父所提建議,她雖不想用,但卻給她提供了一個思路,若事不可為,興許……

  ……

  翌日清晨,洛凌青早早起身,易容成陸家老太爺。

  陸家老太爺是一家之主,作為陸元晏的家人,身份足夠高,到時候她只需以語言逼迫,劉昭礙於旁人之眼,就算得到過李家的暗示,也只有放行。

  打定主意,洛凌青和老管家一同出門,定春留下來守家。

  兩人順著巷道剛走到主街,洛凌青看到不遠處的在茶攤詢問的三人,瞳孔驟然收縮,二話不說拉著老管家就往回跑。

  老管家不明所以,卻也沒多問,順著一起回去。

  二人一路跑回了宅院,洛凌青立刻拴上門栓,背靠院門,蒼白的面龐上滿是驚惶之色。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一直都易容……」

  他們追過來了,這個距離……她逃不掉。

  「先生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定春出屋看到二人,見洛凌青一臉驚慌,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老管家林成面色凝重,「先生,剛才您看到的那幾個人,是您的仇家?」

  洛凌青聞言清醒過來,卻沒答話,轉身衝進屋中。

  老管家愈發驚疑不定,洛先生究竟是遇到了什麼?竟被嚇成這樣。

  不多時,洛凌青手中捏著一支木質髮釵走出來,插在木春髮髻上。

  她似乎緩過了神,神色少了幾分驚慌,多了一分決然,「定春,我現在為你易容,你去找雲卿,將你頭上的髮釵交給她。」

  說著,洛凌青已經將定春推進房中,按在梳妝檯前,找來易容包撕開,一點點抹在定春臉上,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焦躁。

  老管家跟著走了進來,嘆聲問道:「先生,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們,我們也好幫你。」

  「你們幫不了我!」

  洛凌青面色蒼白,手中動作更快了一分,咬牙道:「那些人追到這裡,距離太近了,我逃不掉,東西絕對不能被他們搶走,我必須離開這裡,否則不僅我會死,你們也會跟著白死!」

  定春和老管家聞言皆是心頭一震!

  「我錯了。」

  洛凌青臉上露出慘笑,「雲卿丫頭給了我太多希望,讓我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這幾日心神不寧,原來不是因為雲卿,而是因為我自己。」

  說到這裡,洛凌青嗓音愈發嘶啞,「替我轉告雲卿,元晏我沒法帶走了,只能她自己想辦法。我要立刻離開這裡,只有離開這裡,我才能有一線生機,讓她別掛念。」

  定春對著鏡面,看著鏡中倒映出的絕望面孔,她手中緊緊抓住釵子,一顆心仿佛被緊緊箍住住,難受的很。

  她不明白,他們好不容易從李昭慶手中死裡逃生,該是否極泰來的。

  怎麼現在反而變本加厲,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他們僅僅只想安生地活著,就那麼難嗎?

  洛凌青沒有耽擱太久,只略微收拾了一番行禮,便步子慌亂地離開了這裡。

  定春失魂落魄地看著洛凌青離去,咬了咬牙,快步跑出了門外。

  老管家哀嘆一聲,也跟著出去。

  白天的州府大牢門外獄卒甚多,定春剛到門口就被攔了下來。

  「站住,幹什麼的?!此處是牢房重地,沒有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我是陸雲……」

  定春話未說全,就被老管家徑直拉走,一邊賠笑道:「各位官爺對不住,這丫頭得了失心瘋,千萬別跟她一般計較。」

  老管家說完抱了抱拳,拉著定春就往外扯,一邊低聲喝道:「別衝動。白天守衛的獄卒都不好說話,我們晚上再來,別打草驚蛇!」

  定春身子微顫,眼中清明一分,緊接著掠過一絲難過,跟著老管家默默離開。

  那獄卒若有所思地看著二人離開,喃喃道:「陸…難不成是陸雲卿?我去稟報大人,說不定還能有獎賞。」

  身材清瘦的獄卒剛給陸雲卿送完飯,聽到這句話目光微閃,上前說道:「酒鬼,今夜還是你值班?我這幾天缺錢,不如讓給我。」

  被喚作「酒鬼」的獄卒看到他,頓時喜笑顏開,「王哥,您最近這麼缺錢?天天值夜熬得住嗎?是不是看上了萬春坊的哪個姑娘,想要給她贖身啊?」

  「少說些有的沒的,答應不答應?」

  清瘦獄卒罵罵咧咧,好似被說中了,「你小子最近不是天天晚上都去勾欄聽戲喝酒,別以為老子不知道,咱們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王哥,別急啊,我就說了一句。」

  酒鬼嘿嘿一笑,「那今夜也拜託您老了!」

  「滾!」

  ……

  有人去州府大牢,欲見陸雲卿的消息,很快傳到李紅嫣耳中。

  「陸雲卿的僕人還是家人?還是韓厲春的人?」

  李紅嫣撥弄著手中的帕子,若有所思。

  不管是誰,此人必然是與陸雲卿關係親密的,她向來喜歡斬草除根,有陸雲卿這條魚釣著,不愁殺不乾淨,這也是她遲遲不曾像李昭慶建議,秘密殺死陸雲卿的原因。

  「吩咐下去,今夜的獄卒都盯好了,他們白天來不了,晚上說不定還會試試。」

  「是!」

  太陽此刻終於完全升起,空氣再次變得微微燥熱。

  城角藥廬內,眾多乞丐被熱醒,陸陸續續地出門乞討。

  老乞丐也被餓醒,慢吞吞地起身掏出懷裡的半個餅子,在破鍋里舀了一點水就著吃。

  「呸!這水怎麼味道怪怪的?」

  「將就一下吧,等會兒去井邊重新打水便是。」

  老乞丐乞討這麼多年,什麼難吃的都吃過,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不經意間,他抬頭看到對面草蓆上的母女,神色微微一怔,起身爬到婦人身邊,看到婦人那張死人臉,他不由嘆氣。

  「老紀頭兒,怎麼啦?您都這麼大歲數了,難不成還想……」

  旁邊有人出言調笑,笑道一半,迎上老乞丐那張滿是怒火的臉,頓時怔住,旋即面色微變,爬起身走過來。

  當他看到已經死去的婦人,臉色終於完全變了。

  「這……」

  「都是可憐人,人都死了,就留點口德吧。」

  老乞丐嘆了一聲,心中的怒火也消解下去。

  年輕的乞丐面露羞愧,「我不知道,是我口無遮攔。」

  他對著婦人屍身拜了拜,而後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忽然上前扒開小丫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好燙!!」

  年輕乞丐縮回手,將丫頭抱在另一個空草蓆上,對著老乞丐說道:「這丫頭應該是受涼了,老紀頭,有銀子不?」

  「屁的銀子!」

  老乞丐罵罵咧咧,「老子要是有銀子,會眼睜睜地看著她餓死?」

  年輕乞丐哀嘆一聲,「我也沒有,這丫頭不會就這麼跟著她娘去了吧?」

  老乞丐沉默了一下,聲音愈發低沉:「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這世道,活人比死人痛苦。」

  此話一出,藥廬當中頓時一靜。

  過了沒多久,一個老乞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笑道:「這丫頭還小,好不容易來這世上走一遭,若是就這麼死了,不划算。老頭子我快死了,餓幾頓也無所謂,今天我去萬春坊那邊看看,聽說那邊的嫖客都很大方。」

  「我也去!」

  「呵呵,城南的迎客樓也不錯,就是容易被酒樓的打手揍一頓,年輕人可以去試試。」

  「怕個毛!咱們一起去!」

  「都湊湊,湊一湊,小丫頭的要錢就有了。」

  乞丐們七嘴八舌,眼中帶著一絲愧疚,沒多久便紛紛離開,去城中各處乞討,為小丫頭湊藥費。

  老乞丐看著這一幕,渾濁的老眼有些濕潤。

  他們毫無尊嚴可言的低賤乞丐,可他們的品格,並不低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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