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凌青的時間溫柔而堅定,同時也讓在座的諸位一頭霧水。Google搜索
「這位……女閣下,眼下這等情形近乎無解。」
丘里曄擰緊眉頭,「可以開門的信差被殺,我們失去前往心域的途徑,就算眼下困住了魔皇的本尊和兩個分身,可誰知它還有沒有其他分身在藏著?」
緣昭麟一直看不慣丘里曄與陸雲卿對著幹,可此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有道理。
即便陸雲卿狠得下心,將自己的獨子連同司蒙澗二人滅殺,魔災依然無法停止,在進程如此迅速的污染下,不需要太久,人族就會走向滅亡。
到時候,即便他們這些勾連大道的修者短時間內,還能扛住,可人族基本已經死絕了,活下來幾十人,數百人又有什麼意義?
陸雲卿沒有回答丘里曄,而是抬頭看向身旁的沈澈。
「你早就和師父商量過了,是不是?」
傳信自耳邊響起,沈澈迎上陸雲卿質問的目光,只是扯了扯唇角,沒有回答。
陸雲卿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他,大廳在她的沉默中,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除了洛凌青和沈澈,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為什麼而沉默,可卻能感覺到,陸雲卿的內心在經歷一場艱難萬分的抉擇。
「陸閣主!」
緣昭遠忽然出聲,「我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麼,可你現在每猶豫一分,便會有無數人化為血鬼死去。若真的有一條路可以挽回這一切,還請去做!但凡有一絲可能,我們都不能放棄。」
此話一出,陸雲卿雙眼陡然睜開,瞳孔泛著凌厲的血色,「若是要你的命呢?」
緣昭遠微微一怔,旋即以更為堅定的語氣高聲回應道:「若捨去老夫性命,就能讓我緣昭氏族繼續傳承,讓大荒界人族免去災難,老夫死得其所!」
「我也願意。」
向來話少的遞風墨忽然站出來,「如要我的命,儘管拿去。」
「大哥都這麼說了,可少不了我。」
遞風白笑嘻嘻地附和道。
「還有老夫。」
一名古時修者站出來,「我們苟延殘喘到現在,就是為了對抗妖魔!若不能死在戰場上,豈非白白忍受了千年的孤獨?!」
一人又一人站出來,陸雲卿看著,眼中的凌厲漸漸化為釋然。
她其實知道,也明白此刻要走的路,除了沈澈提出的那個辦法,別無選擇。
犧牲的註定的,便是不去走那條路,她所珍視的親人,愛人也會在妖魔的侵蝕中逐漸離她而去。
她抬手輕輕一按,慷慨激詞戛然而止。
陸雲卿抬頭,眼中的猩紅褪得乾乾淨淨,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掃過在場的一張張面孔,聲音如雪般的幽靜:「司蒙氏前輩,這裡交給你,可以嗎?」
此話一出,眾人詫異的目光瞬間集中到金冠青年身上,司蒙氏不是已經被魔皇奪舍了嗎?怎麼又冒出一個司蒙氏來。
「您是……上一任司蒙氏?」
有人認出了司蒙氏的身份,金冠青年不置可否,只是站出來說道:「此處有我和雎兒,我會盡力維持局面,給你爭取時間。」
萬物為一氣,一氣可化三清。
他猜出了一些東西,只是不明白陸雲卿要怎麼去實現,若要真正走那條路,已經掌握兩道三清之氣的陸雲卿或許有希望。
可容納玉清……且不說玉清之氣該去哪裡尋,想要融合玉清之氣,勢必需要漫長的時間,千年……甚至萬年都不一定能成。
而他們,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
按照現在精神瘟疫的污染速度,不需要一個月,人族就再也無力回天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做出了承諾,正如洛凌青所言……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陸雲卿三人離開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
他們仍然不知道陸雲卿要去做什麼?
「難道我們就干看著,什麼也忙也幫不上?」
丘里曄滿臉的憋屈,自從魔災爆發後,他還從未有這麼憋屈過。
「你等先傳令各大族主城,控制局面。」
司蒙氏沉聲開口,嚴肅而厚重的嗓音充滿威嚴,一下就鎮住了場面,「緣昭遠!你族最為擅長咒術,我記得有一術可令受術範圍內的人陷入昏睡。
緣昭氏族所有擅長此術之人即刻出動,儘可能地奪去受污染嚴重之人的意識,延長變異成血鬼的時機。」
緣昭遠眼光一下子就有了神,「是!」
「丘里氏族,你族最擅長遁術,速度雖不比空間大道,機動性卻更強,現下人族大亂,妖魔殘黨定會趁火打劫,你帶人將之阻殺在外,不要讓它們入侵大城。」
「老朽遵命!」
「古時同道們都留下來,陸閣主那邊說不得還需要你們幫忙……」
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地發布下去的同時,沈澈來到黃礱居所前,這裡還是跟走之前一樣,被黑色弧線織成的布網籠罩。
空行刀與太清之氣結合而成的囚籠,將魔皇本尊阻隔在外,沈念肉身修為不足一提,只要沈澈還活著,這個囚籠就不會破。
然而,此時此刻的沈澈,卻是深吸一口氣,將自己與空行刀勾連的血色絲線顯現出來,而後……毫不猶豫地扯斷!
嗡——
空行刀有了片刻的不穩,但很快就被沈澈安撫下來,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做和天荒相同的事。
空間的變化,瞬間就被黑暗籠罩中的魔皇察覺,他抬起頭,口吻輕鬆而歡快:「陸雲卿,你在做什麼?你是覺得人族沒救了,因此放棄抵抗,故意縮短虛空存留的時間,想要讓我放你一馬?」
「……」
沈澈自然不會回應魔皇,他失去了空行刀,自身卻沒有受到影響,氣息仍然維持在巔峰狀態。
「做好了?」
洛凌青過來,看到那微微不穩的空行刀,輕輕拍了拍沈澈的肩膀,「此處有我無虞……去吧,雲卿在等你。」
沈澈輕嗯一聲,剛走沒兩步,便看到司蒙氏攔住了他。
不等他發問,司蒙氏就拿出了一枚陣盤,「此為一來歷不明的古物,也是邪物,可以抽取他人壽命用於己身。人我已經布置好,你若要用,就將玄元灌入此陣盤當中。」
沈澈臉色微有變化,「司蒙前輩……」
「呵呵,我猜不到你們要怎麼做,但大抵怎麼也繞不開時間。」
司蒙氏將陣盤塞給沈澈,「既然要做,總得不留遺憾是不是?再多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沈澈捏緊陣盤,默不作聲地收好。
片刻之後,沈澈來到一處靜室前,定春,珠兒,於海等人盡皆在靜室門前整整齊齊地站著。
他們的臉色有擔憂,有憤怒,有不甘,唯獨沒有害怕二字。
沈澈走到門前,正要進去,於海忽然出聲道:「姑爺,你們一定能成功。」
「不錯!」
薛守眼眶發紅,「閣主和您都是創造奇蹟的人,這次也一定……一定能滅了妖魔!」
「我們就守在這裡,等您和閣主出來。」
「不管外界發生什麼,我們都會牢牢守住這裡!」
「……」
一句句堅定的話響起,沈澈聽了面容總算輕鬆幾分,笑了笑,走進靜室當中。
「外面的聲音,都聽見了?」
靜室內,陸雲卿換上素淨清透的白衣,黑髮垂腰,令人忘之,有飄然若仙之感。
她聞言只是平淡地勾了勾唇,「阿澈,你還記得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面麼?」
「記得。」
沈澈眼尾挑起來,「那時我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暈倒在你醫館前,若不是你救了我,世上就沒有沈澈這個人了。」
「不對。」
陸雲卿輕輕出聲。
「不對?」
沈澈輕蹙眉頭,詫異不已,「你是說寺廟?可那時我們隔著一扇門,並未相見。」
「那也不對。」
陸雲卿抿唇直笑:「想要知道,這次活下來,我就告訴你。」
沈澈愣了一下,繼而也笑了起來,「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好,我應你。」
陸雲卿垂下眼眸,拿出三朵永生花,放在了面前,低低道:「我要開始了。」
沈澈眸光一瞬不瞬地看著陸雲卿的側臉,然後……嗯了一聲。
在這一聲後,四面牆壁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光霧,霧中似有水流潺潺。
似乎什麼都沒變,但實際上靜室內的時間流速,就在方才頃刻之間,提升了數百倍,且還在以極快的速度在繼續提升!
要走的這條路,正如司蒙氏猜測那樣,陸雲卿欲要融三清!
三清,乃是大道之根本,萬物之規則。不止是洛凌青,陸雲卿自己也曾設想過,若是能融三清為己用,是否就能掌控兩界,讓妖魔無所遁形。
然而這一切,僅僅是猜測,在沒有成功之前,誰也不知道效果會是如何。
而第三清中的玉清,正是永生花所化,按照洛凌青的說法,天地間從一開始出現的就是玉清,而非上清太清。
陸雲卿沒有一點把握,即便她現在對太清上清的掌控度已經很高,想要直接融合,還是連一成把握都沒有。
唯一的辦法,就是水磨功夫。
先逆轉呼吸法收斂,再去引永生花中的玉清一點點勾連。
這需要漫長的時間,本來條件不允許,也不容許他們去思考這條路,直到那次遞風南灌注大道,出了意外。
沈澈遵從天荒的遺囑,勾連了空行刀,雖然沒有勾連大道,修為也能穩步提升。
可遞風南那次不慎被捲入大道空間中,沈澈將其拉扯回來,卻發現原本空缺的靈台,多出一條大道來。
時間。
一直研究空行刀本質的沈澈,竟勾連了一條時間大道,將融合第三清的最後一塊拼圖補齊。
當時,陸雲卿就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種被上天算計的感覺。這種感覺到現在,變得愈發明顯。
上天在試圖自救,祂無力對付妖魔,於是需要一個人來代掌天道,將祂身上吸血蟲般的妖魔驅逐出去。
可全力施展時間大道,控制時間流速的沈澈,下場會如何?
是只是力竭?受到大道反噬?
還是比她更快耗盡壽命,身死道消?
陸雲卿輕輕吸氣,拿起永生花撕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
多思無益,沈澈已經開始,她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呼吸法瞬間逆轉,陸雲卿悶哼一聲,變成了普通人,然而長生種的底子還在,她第一時間從永生花分出一縷透明的玉清之氣湧上靈台。
黑白二色的靈台頓時翻騰起來,卻因為呼吸法逆轉,沒有想像中那麼激烈,而是開始對耗。
這還是陸雲卿故意散去靈台許多二清的情況下。
最終,一點毫末之光點在靈台中央,遠處不可及的某處似乎有了微弱的回應,但近乎於無,不仔細感應,根本感應不到。
陸雲卿卻是心神一振,有進展!
只要有進展,就還有希望!
「阿澈,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欣喜抬頭,沈澈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不長,只有十年,對外界而言,只是一瞬間。」
「那就好。」
陸雲卿放下心來,「我繼續了。」
沈澈不再費心維持時間大道,只是專心地看著陸雲卿,怎麼看都看不夠。
事實上,從他開始引動時間大道的那一刻起,時間就失控了。
靜室里的這片區域,時間流速在無限制地提升,完全不守他控制。
冥冥中的存在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希望,開始不擇手段地提升成功的可能性。
而他,也進入了某種奇異的狀態,作為連通載體的他,肉身,神魂都化為了養料,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燃燒著。
他甚至直接看到了,一條無不寬大綠色根莖通過虛空連接在陸雲卿身上。
那是生命大道。
雲卿死不了,只要死不了,她就一定能成功。
沈澈心中篤定,他相信妻子,正如同從前無數次他們互相信任對方一樣。
他只是擔心,知道真相後的雲卿……怎麼辦?
沈澈眸光變得更加柔和。
這一眼是一瞬間,卻也是千萬年。
陸雲卿完全進入了忘我之境,靈台中的玉清之氣每增長一分,她心中的喜悅便多了一分。
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她心中隱隱記著。
長生種的壽命足有千年,而沈澈服用過兩次的聖丹,壽命應該比一般的長生種要長。
但不論如何,她都要在一百個十年中徹底融合玉清之氣。
專注中的她,完全沒有想過,沈澈會不會騙她。
擺在面前的永生花越來越少。
兩朵……一朵……最後只剩下一片花瓣。
靈台內數十股微弱的玉清之氣終於融合到了一起,轟然之音下,勾連到了冥冥中的玉清之氣!
這一刻,陸雲卿恢復呼吸法,直接看到了大道世界的存在!
不,不是看到。
她心念微動,那在虛空中的大道竟是向她直線奔來,她能控制大道世界!
「阿澈,我能控制大道了!人族有救了!」
陸雲卿無比喜悅地抬頭,卻沒有看到坐在那裡的人。
她微微一怔,茫然地站了起來,「阿澈?」
靜室內空蕩蕩的,只有陸雲卿自己的聲音在迴蕩。
陸雲卿愣在原地許久,眼淚毫無徵兆地順著眼角流下來,哽咽的喃喃自語滿是委屈,「你居然……騙我。」
「對不起。」
特別輕柔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陸雲卿渾身一顫,立刻擦乾眼淚睜大眼睛,那一雙已能看透萬物本質的眼睛,卻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道影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伸出手來,似乎想要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她想要去抓,卻抓了個空。
影子蕩漾起來,仿佛要如煙一般散去,陸雲卿不敢再抓了,連聲音都放低,「阿澈,是你嗎?」
「嗯。」
傳來的輕聲仿佛是風在嗚咽,但陸雲卿還是聽得很清楚,「別傷心,哭了就不好看了。」
「好,我不哭。」
陸雲卿遏住眼淚,忍得肩膀都在顫動,像是一隻瑟瑟發抖的鴕鳥。
「時間大道反噬了你?沒關係,我能救你。」
她試圖拉扯時間大道,讓時間逆流,如今的她,輕輕鬆鬆就能做到。
可在她拉扯之下,周圍的時間的確出現了逆轉,卻仍舊沒有沈澈的身影。
「怎麼會這樣?!」
陸雲卿不信邪地繼續拉扯,直到整個靜室消失,回到未被建成的狀態,仍然不見沈澈。
建築忽然消失,等在外面的於海等人都嚇了一跳,隨後看到陸雲卿像是瘋了般在拉扯著什麼,紛紛面色一變衝進去。
誰知還沒進入靜室範圍,就被一股力反震得吐血倒飛,爬都爬不起來。
「阿澈。」
陸雲卿聲音顫抖,只剩下痛苦,「為什麼?為什麼我救不了你?」
「不要再問了,我的時間不多了,你聽我說。」
沈澈的聲音越發微弱,仿佛隨時都要飄然遠去,「我給你留了一封信,可時間大道侵蝕得太厲害,大概關於我的所有,都無法存留下來。
我的過去,現在,未來,都被祂拿去換成了維持時間流速的媒介,未來……」
沈澈的聲音漸漸消失,最終消失在風中。
陸雲卿的面容也隨之變得平靜,冰冷,最終充滿寒意。
她陡然向天忘了一眼。
轟隆!!
無形的大道世界直接突破妖魔的封鎖,從虛空被拉到現實。
這一刻,所有勾連大道的內景修者都心有所感,抬頭向上震驚地看去。
洛凌青也抬起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輕聲說道:「當規則有了主人,大荒與大夏兩界就不再是無主之物,魔皇,你看到了嗎?」
砰!
空行刀徑直被大道直接碾壓成塵,無數碎片肆虐開去。
脫困的魔荒夏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臉,只有歇斯底里的震驚和暴怒。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它感應不到任何心域分身的存在,屬於妖魔的氣息也消失了!
仿佛這一刻,整個世界就只剩下它一隻妖魔。
「這不可能!」
魔荒夏面孔扭曲起來,「荒夏二界怎麼會突然有了主?!」
他驀地抬頭,看到遠處虛空走來的陸雲卿,感應到她散發出那無可匹敵的氣息時,立刻就明白了,「是你!」
他頓時就要控制身體自殺,卻見陸雲卿虛手一抓。
一道虛影直接從沈念體內被拉出來,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嚎,便直接破碎。
在規則之主面前,它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一瞬間,肆虐數千年的妖魔被肅清得乾乾淨淨,陸雲卿臉上卻沒有絲毫笑臉,只是伸手一招,將昏過去的沈念抱在了懷裡。
「你成功了。」
洛凌青看著陸雲卿,滿心滿眼都是欣慰,「你真的比我優秀。」
說著說著,她的身形竟也開始變得虛幻。
陸雲卿布滿寒霜的面孔頓時出現了一絲變化,「你也要離開我?」
「我早就厭倦了。」
洛凌青笑著搖搖頭,「而且我的離開,也證明我的準備奏效了,你應該高興才是。
你和沈澈各自都算是勾連了兩條大道,那我也不差。雖然沒能走到三清,卻也勾連了另一條大道,而那條大道……叫輪迴。」
陸雲卿抿唇,心中湧起了一股酸澀的情緒,「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
洛凌青虛幻的手溫柔地撫過陸雲卿的面龐,「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把你當做我的女兒了,現在你可永享太平,我也就放心了。」
手掌移開,洛凌青在笑容中消散,化作星星點點,無處可尋。
陸雲卿怔怔地抱著沈念,心中卻是空蕩蕩的,百無聊賴。
遠處,司蒙氏等人族高層顯露身形,卻無人敢開口,寂靜的外面,是滔天的歡呼。
大夏新曆六年,大荒歷2762年。
人族女帝掌天之道,魔災盡除。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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