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千鈞一髮

  第398章

  二十七日後,南疆下雪了,大雪。Google搜索

  在老人記憶中,這般鵝毛大雪,南疆至少三十年間未曾有過,有人甚至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稀奇得很。

  廣袤山川大地漸漸被覆上一層霜色,天地靜謐一片,月明星稀,雪花飄零而下,落在沈澈掌心,眨眼就被透體而出的炙熱火氣蒸發得乾乾淨淨。

  失控的純陽之力將他的身體變作一個烤爐,烤得長髮捲曲焦黃,容顏枯槁,周身雪跡不染,令他成了這院中整片雪白中的一點黑跡。

  二十七天。

  沈澈黯淡的眼眸有著清明,還有一絲意外。

  李詳的血術配合桑岢的清心符,他硬是靠著兩次血術撐了二十七天。

  常言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靠著三次血術,他比原來多撐了一個月,可也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論是心力還是身體,都已經到了一個極限。

  最近幾日意識已是愈發模糊了,連記憶都不甚清晰,只是執念般地掐著煎熬般的時間,渴望著那一刻的到來。

  可今日,他卻是出奇地清醒,甚至覺得有種久違的輕鬆。

  「迴光返照麼……」

  沈澈心頭浮現出這個字眼,抬頭痴痴地望著緊閉的藥室大門,那一雙從小被京城人士許為薄情的眸子,此刻溫柔如水,滿是深情。

  「雲卿……」

  低吟一聲,他慢慢起身,拖著數千斤的玄鐵鎖鏈緩緩走向藥室大門。

  靜謐的雪夜中,只剩下沉重的鎖鏈聲叮噹作響,在天地中迴蕩。

  嘣!

  在離藥室大門一步遠的地方,鎖鏈倏然繃緊,沈澈踉蹌後退數步才強行站穩,又上前兩步,在離大門僅一步遠的地方,盤膝坐了下來。

  他伸出手撫過厚重的鐵門,觸手冰涼,沈澈側臉線條卻顯得愈發柔和,

  鎖鏈的長度,是他親自設計的。

  唯有這般,他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傷了她,不會擾了她。

  他還不想放棄,他仍然存有一絲希望,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即便,他明知自己很可能活不過這一場雪……

  即便桑岢明言此種丹藥成丹至少需一年……

  即便理智告訴他,自己應是等不到了。

  可他仍然抱著萬一的希望。

  悶哼一聲,沈澈驀然抓緊胸口,低頭嘔出一灘血跡,那是不正常的紅色,甚至可以說是火色。

  仿佛這吐出來的一口不是血,而是一團火,而他將要被這團火燃燒空了。

  周身上下火燒火燎般的疼痛忽然如潮水般用來,沈澈緊緊抓著雙臂,倒地蜷縮成一團,卻仍不忘面向藥室大門的方向。

  「雲卿……」

  蒼白乾裂的唇瓣微微開闔,恍惚間,沈澈仿佛看到大門打開,好似又回到了許多年的那個晚上。

  那時候,他意氣風發卻瀕臨絕命。

  同樣的處境,他倒在了她的藥坊前,她不顧被追殺連累的風險,打開了那扇門。

  分明是連見血都會害怕的年紀,卻不顧他滿身鮮血,將他救下,連夜解了連寺廟高僧也束手無力的毒。

  昏迷中長夜相伴,昏黃燈下的倩影,就那麼嵌進了他那連雜草都不生的鐵石心中。

  「雲卿,為夫……好想你……」

  喃喃一聲自語依然微弱地不可聞,卻在這片雪地中異常清晰。

  一滴淚,倏然落在了側臉上。

  冰冰涼涼,好不舒服。

  沈澈逐漸沉寂的意識再一次被喚醒,強行睜開眼想要去看,可卻只看到一片黑暗。

  他已油盡燈枯,六識皆廢,離死亡只差那麼一口氣罷了。

  嘴巴忽然被撬開,塞進一顆雪般冰涼的物什,到了喉嚨便自行滑開,仿佛化作一場席捲全身的甘霖,將所有四處作亂的純陽之力通通澆滅。

  繃緊的身體在痛苦褪去的那一瞬間頓時放鬆,微弱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平和。

  沈澈睡著了。

  陸雲卿緊緊抱著他,用盡全力抱著他,仿佛要用自己溫暖的身軀,將這些時日男人所受的苦難都驅除乾淨。

  「沒事了,阿澈。」

  陸雲卿抿唇微笑,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流,巨大的失而復得與後怕將她包裹,令她此刻心神激盪,不能自已。

  差一點,只差一點……

  若不是她煉製途中突發靈感,另闢蹊徑想出其他辦法加快速度,這輩子,她與沈澈已然天人永隔!

  在她開門出來看到沈澈的那一瞬,她甚至已經一切已經遲了。

  「幸好,幸好……」

  陸雲卿哽咽著,後半句話全然成了嗚咽,淹沒在夜雪中。

  翌日天微微涼。

  江築像往常一般提著一把鏟子過來鏟雪,神情卻無往日跳脫,反是一臉灰敗。

  姑爺已經連他都不認得了,大抵死期將近,又嚴禁他們去藥室告訴閣主。眼看著一場悲劇即將發生,他別說跳脫了,便是連飯都快吃不下去了。

  「姑爺,我進來了鏟雪了。」

  例行吆喝一聲,沒有回應。

  江築也沒指望有回應,提著鏟子走進了除了鎖鏈就是雪的院子,一點點鏟起小路來。這些本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可他現在能為閣主和姑爺做的,也就只有這個了。

  武功在身,江築鏟雪的速度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鏟到盡頭,也就是沈澈所居之地。

  可今天他卻沒什麼耐心了。

  「今天的姑爺好安靜,難道……」

  江築心裡「咯噔」一聲,臉色立刻劇變,哐當一聲丟下鏟子就往裡面狂奔。

  「姑爺!」

  江築來到前院走廊下,看著滿地的鐐銬,臉色更加難看。

  姑爺跑了?!

  不可能,唯一的可能便是姑爺徹底瘋了,掙脫開所料後他能去哪兒?

  江築下意識抬頭,看到開了一絲縫隙的鐵門,頓時大駭。

  「不好!」

  他二話不說抽刀閃入鐵門裡,心都糾成了一團,生怕自己看到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面。

  可在藥室後看到陸雲卿正在藥廬前煎著一碗湯藥,頓時愣住了。

  「閣主……」

  閣主沒事,他心頭一松,視線在屋內游曳片刻,看到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的沈澈,心情又不禁變得沉重起來。

  「阿築,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陸雲卿抬頭看到江築,嫣然一笑。

  這一縷笑容太過燦爛,直令江築愣了一下,旋即心頭立刻升起一股巨大的喜悅,抑制不住激動道:「閣主,姑爺他……」

  陸雲卿微笑著點了點頭,「大抵會睡上一些時日,待得體內藥力融合,便會甦醒了。」

  「太好了!」

  江築狠狠一握拳頭,差點一蹦三尺高,忍不住罵道:「桑岢那個老匹夫,還說姑爺死定了!看小爺回去不撕爛他的嘴!」

  陸雲卿放下藥扇,熄了火放涼,這才坐下,指著外面堆積如山的鎖鏈,沉下臉問道:「那些是怎麼回事?將這數月里發生之事,事無巨細地說與我聽。」

  「閣主,這些鎖鏈都是姑爺自己要求的。」

  江築神情感慨,「他怕誤傷了止雲閣的兄弟,也怕傷了您。」

  陸雲卿雖然早有預料,可在親耳聽到沈澈的用意,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顫,反問道:「清心符失效了?」

  江築點了點頭,「兩個月前就基本沒效果了,比桑岢那個老匹夫第二次預料的時間還要短,要不是李詳以血術相助,姑爺根本撐不到現在。」

  「李詳?」

  陸雲卿眉頭一挑,腦海里浮現出李詳的相貌,面色微變,「他主動請纓?」

  「不是,是桑岢……」

  江築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清楚,陸雲卿頓時明白其中緣由,心中更有一絲後怕。

  李詳身上那一股血脈所含的永生花之力,必定所屬為陰,否則不會有那麼好的效果。

  否則,李詳將所屬為陽的永生花葯力渡給沈澈,沈澈就算沒有頃刻斃命,也會縮短時日。

  只能說,這一切真是運氣使然,但凡差了一絲,她都救不回沈澈。

  「我知道了。」

  念頭收斂,陸雲卿神色恢復平靜,「先命人將此處收拾乾淨,沈澈身體虛弱,這段時間還需藥補,我便與他住在這裡。」

  「是,閣主!」

  江築喜滋滋地離開了,他要立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所有人!

  江築走後,陸雲卿端著藥碗來到沈澈床邊,眉眼間儘是柔色。

  待你康復,此後半生,與子執手天涯,當真是極好的。

  ……

  「什麼?你說雲卿已經出關了?!」

  景王騰地一下站起來,差點將滾燙的茶水倒在自己大腿上。

  「哎,你慢點兒!別傷著自己。」

  夏時清連忙出聲提醒,眉眼裡卻也是抑制不住激動,「這麼說來,我家雲卿總算是有一個好結果了?!」

  「那是當然!」

  江築笑哈哈地點頭,「我家閣主洪福齊天,聽閣主說,姑爺的命已然無礙了,只消睡一段時日靜養一番,便可痊癒。」

  「那真是太好了!」

  夏景喜笑顏開,感慨良多,「雲卿此番並非命定,而是人定勝天!她能得一個好果,我也就放心了!」

  夏時清看出他還有心事,微微搖頭,笑而不語。

  她了解自己的孫女是重情之人,從前沒有與夏景正式相認,是因為心結太多,而今花菱已死,沈澈的病也治好了,心結已開。他們父女兩人相認難度,也就和捅破一張紙差不多。

  眼下只待沈澈醒來,便萬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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