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蕭寒和夏元琛並未在夏景這裡過多逗留,只呆了半個時辰後便起身離開。記住本站域名
一來,義父說今日有正事要做,只能空出這麼多時間,雖然蕭寒二人並不知義父所說的「正事」是什麼,但也沒有多問。
二來,他們二人已決定要多留兩日,今日過後再來探望也一樣。
沈澈心知岳父要做什麼,便也帶著沈念離開,將院子留給夏景一人。
歡笑聲淡去,夏景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淡去,倏然變得鋒利起來的視線,射向平日裡根本未曾用睜眼看過的側院。
這段時間,他已從林鶴口中知曉了全部。
殺妻奪女之仇,不共戴天!
他緩緩起身拍了拍袖袍,平靜出聲道:「林鶴,你可要與我同去?」
一直守在門邊甘當僕人的林鶴聞言微怔,繼而笑道:「老奴自然要去。我早已不是陸家的人,自惡虎寨逃生之後,老奴的命便是小姐,小姐的仇,便是老奴的仇,不但要看,還得看個痛快才是。」
林鶴一番話說的夏景哈哈一笑,「好!那便讓本王看看,害我妻兒的陸鈞城,究竟長得如何青面獠牙!」
他大步邁出去,地上捲起風塵,林鶴啞然搖頭,緩步跟上。
側院並未有夏景想像中那般幽冷,反而因為天上的太陽照來,有些溫暖。
然而他的心卻是冷的,冷進了冰窟里。
他眼中燃起駭人的光,走到屋前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霉味撲鼻而來。分明他看到每日都有丫鬟進出,可這屋子,卻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擰著眉再走進幾步,夏景看清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人彘,原先積攢至頂點的悲怒霎時凝滯。
他原以為陸雲卿最多將人囚禁,卻沒想到對方會是這麼一副尊榮。
除卻身體上的缺陷,而今便是光看臉,也不會覺得這是一個活人,那人臉上顴骨高高突起,眼眶深陷,連雪白的頭髮都掉得差不多了,活脫脫就是一個骷髏頭。
夏景怔怔地看了片刻,忽然捂住的胸口,心中悲涼,卻不是為眼前之人而悲涼,而是為陸雲卿。
八年前的她不過二八年華,是有多恨,才能逼迫自己做出如此慘絕人寰的事來?
林鶴很快發現景王不對勁,結合他的表情稍稍一向便明白過來,連忙低聲提醒道:「如此酷刑,並非小姐所為,而是雲舒小姐的父親,定北侯。」
此話一出,夏景臉上神情果然好受很多,同時也讓床上的「死人」忽然「活」過來。
人彘是斷不能活八年之久的,但陸雲卿卻讓陸鈞城活了下來。
八年來生不如死,陸鈞城沒有一刻不期望快點死去,只可惜他連自戕都做不到。
從一開始的瘋狂、崩潰,到現在的麻木,死寂。
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一根木頭,腦子都已鏽空了。
忽然聽到隱約熟悉的聲音,陸鈞城眼珠子在凹陷的眼眶裡轉了轉,吃力地睜開眼。
看到面前站著的,面色紅潤的景王,陸鈞城反應平平,唯有眼中流露出一絲解脫。
景王雖然老了,他還是認了出來。
他年少時懼怕又憎惡的人,八年裡一直想像中他以何種方式到來的人,如今終於來了。
「夏……景。」
陸鈞城的聲音乾澀而喑啞,卻仿佛在笑,「殺……呀!」
夏景面容冷煞,「鏘」地一聲拔刀插在床沿。
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出現,陸鈞城骷髏臉上泛出扭曲的笑容,「終究……還是……我贏了。就連去陪她,也是……我先,咳咳咳……」
陸鈞城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流出觸目驚心的血,好似下一息就要死去,可守在床邊的止雲閣精銳卻在這時撬開他的嘴,塞進去一顆續命丸。
閣主有令,這張床上的罪人,除了被景王親手殺死,不能有第二種死法。
丹藥如腹,陸鈞城精神又好了幾分,雙眼亮得驚人,如兩盞燈籠死死盯著夏景的臉,似瘋魔,似挑釁。
夏景握住刀柄的指節寸寸泛白,卻仍未動手,驀然低低地說道:「你真可憐。」
「夏…景!!!」
陸鈞城瘋了,眼皮像是發乾的橘子皮一般皺在了一起,眼白里布滿血絲,連言語都不在結結巴巴,可悲地連貫起來,「我不需要可憐!不要任何人可憐!我陸鈞城,這輩子兒女滿堂,幸福美滿,我又什麼好值得可憐的?!
倒是你!夏景,你堂堂一介王爺,女人卻被我搶了去,哈哈哈……多麼可悲?你知不知,雲舒她還為我生了兒子,是我親生的!我和雲舒的兒子!」
若是陸鈞城此刻有手腳,應是站起來指著夏景罵了,可他沒有,只能躺在床上,像一隻蛆蟲般扭曲,說著再惡毒不過的誅心之言。
夏景沉默著,耐心十足地看著陸鈞城表演,面色已從進門一開始的陰鬱,慢慢化歸平靜。
往事已矣,雖令人追思,雖諸多遺憾愧疚,卻不足以令他在敵人面前露怯。
直到陸鈞城終於罵不動了,歇了下來。
夏景拔出刀,輕輕放在床邊棄之不用,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話:「你說你和她,有一個兒子,可他就在這裡,你可曾見他來看過你?他非但不來看你,甚至不會認你。」
夏景神情憐憫,給出一個結論,「所以,他只是雲舒的兒子,卻不是你的。」
話音剛落,陸鈞城張口又噴出一大口鮮血,這次要比上次厲害的多。
守在旁的止雲閣精銳欽佩地看了眼景王,又拿出大把的續命丸往陸鈞城嘴裡塞。
陸鈞城的死期就在近日,這續命丸倒也不必再省了。
待得陸鈞城傷勢再一次勉強平復,夏景鬥志滿滿,正要繼續,卻見陸鈞城沒了聲音。
「陸鈞城?」
夏景叫了一聲,對方沒有反應,非但沒有反應,竟是連眼珠都不會動了,滿臉都是灰敗死寂。
「陸鈞城,本王才剛剛開始,你就要認輸了?」
夏景眉尾下彎,「無趣。」
陸鈞城眼珠子動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視線重新凝聚,回到夏景臉上,輕聲道:「我知道,一個秘密,一個和關乎你女兒性命的秘密。」
夏景臉色微凝,「你說什麼?」
「王爺,您別輕信。」
守在一邊的止雲閣精適時提醒道:「閣主手段神通廣大,她的安危自有屬下等守護。」
「哈哈!」
話音未落,陸鈞城就笑了,笑得很是猖狂,「我承認,陸雲卿是厲害……否則今日我也不會淪落至此。不過有一個人……她肯定不是對手!」
夏景臉色微變,立刻想到了一人。
思忖片刻,他冷靜出聲:「你想要什麼?」
陸鈞城臉上扯出一絲稱不上笑的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景王…咳咳……我只有一個條件,臨死之前,讓我再見元晏一面。」
夏景聞言神色頓時有了幾分變化。
空氣凝滯片刻,夏景微微頷首,「可以,我會代為通傳,告知元晏你想見他,但他願不願來,我無法保證。」
陸鈞城仍然在笑,「那就將條件告訴他,那孩子……自小就心疼她姐姐。」
夏景沒有猶豫,回頭示意林鶴一眼,後者立刻匆匆出了門去。
事關小姐安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守在旁邊的止雲閣精銳看著,雖然直覺陸鈞城是在說假話,但也不好繼續勸阻,只能心中暗自留意陸鈞城是否會有別的動作。
「陸鈞城。」
等待的時間裡,夏景卻沒打算沉默,繼續開口到:「用如此手段喚來的元晏,有何意義?他至多過來為了你所說的條件,委屈自己一番。
你就能帶著這份虛假滿足,安心離世了?」
陸鈞城閉眼不去看夏景,但從他驀然緊繃起來的身體,還是能看出他再次被擊中了軟肋。
於雲舒,於陸雲卿,這些混合著各種複雜情感的恩怨,他可以狠狠辱罵污衊一番,再拋到棄子離去。
但對自己的親生骨肉,陸元晏,他不能。
從前的陸家人,早已因為他的落難而不知生死。而今陸元晏,竟成了他在世間存活,唯一留下的痕跡。
可這個痕跡,竟打上了別的印記。
他如何甘心?!
他這輩子都在和卑劣無恥打交道,臨死之前倒也不妨用如此手段騙騙自己,好讓自己下了黃泉後了無遺憾。
可夏景卻連他欺騙自己的機會都不給,一句話殘忍地戳破了真相。
忍了片刻,陸鈞城還是沒忍住,又開始吐血了。
止雲閣精銳看著自己手裡空空如也的藥瓶,沒了動作。
方才餵進去的藥丹,怎麼也夠一兩個時辰的。這吐血的情形雖然恐怖,但一時半會兒也要不了陸鈞城的命,罷了。
……
陸元晏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他捂住鼻子走進來,看到床榻上還在吐血的陸鈞城,生理性地有些反胃。
好在這種感覺並不強烈,很快被他壓制下來。
他冷著臉走到床前,先是無聲地對景王行了一禮,而後語氣淡漠地出了聲,「我已經來了。」
「咳咳…咳咳咳……」
陸鈞城一陣劇烈咳嗽,強行止住還要吐血的欲望,抬眼看到視線中透出冷漠厭惡的臉,早已千瘡百孔的仿佛一下子被揉碎了,疼得他想要立刻死去。
可他還是不甘。
他強行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元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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