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婉靜坐在茶廳里,低頭看著茶水中漂浮著的點點浮沫,淺淺的啜飲一口,上好的春茶色澤綠翠,香氣馥郁清雅,味道極好。閱讀
春茶這般好東西,也就能在王府這樣的地方喝道了,倒是飽了她的口福。
等了許久,瑞王妃才出來,她上身穿著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下身彈花暗紋錦裙,再配上珊瑚珠排串步搖,裝扮得極為春意。
沈小婉恭謹的向瑞王妃行禮,「妾身給王妃請安。」
「不必拘禮。」瑞王妃虛扶一下,然後坐到茶廳上首的位置,「江夫人請坐。」
「多謝王妃。」沈小婉落座,只有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背繃得很直,淺笑以待。
瑞王妃抿了口茶,淺笑道:「大半年不見,江夫人又纖瘦了許多,可是江校尉薄待了你?說出來我與你做主。」
知曉瑞王妃在說笑,沈小婉並不當真,「冬日裡染了風寒病了一場,是以身子瞧著纖弱了一些。」
瑞王妃鳳眸微動,「我記得冬日賞梅時你便未過來,是因風寒對吧?」
「是的王妃。」沈小婉點頭,「勞王妃記掛在心,只怪妾身的身子不爭氣,未能到場賞得寒梅盛開時的傲芳。」
「身子要緊。」瑞王妃很給面子的說道:「等今年寒冬時節梅園花開,我再給你下帖子。」
「那妾身可就盼著了。」沈小婉笑著道:「只可惜現下還不到三月,還有得盼了。」
「傲然綻放的寒梅值得我們等待。」瑞王妃捋了下耳側被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青絲,「江夫人你家幼子一歲了吧?」
沈小婉道:「回王妃話還不到九個月。」
瑞王妃噢了一聲:「才九個月啊?我還以為已經一歲有餘了。」
沈小婉憶起去歲瑞王妃曾提過讓鬧鬧以後入王府給小王爺做個玩伴,她私心裡是不願意的,她不願意半大的孩子過早捲入這場漩渦之中,若是不善水性,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想庇護著孩子,等到再長大一些,等到時局已定,等到天下太平之時。
沈小婉想了想,一臉無奈的說道:「妾身倒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晃眼便已九個月了,他現在鬧騰得不行,等會行走會跑會說話了,一定會更鬧騰,估摸著半盞茶功夫不盯著便能上房揭瓦。」
瑞王妃訝異不已,「這麼好動?」
沈小婉道:「王妃是不知曉,他從剛回爬開始便至少兩人一眼不眨的盯著他,要不然眨眼便撞到椅腳了。」
瑞王妃皺眉,「你們放任他在地下爬?」
沈小婉點頭。
瑞王妃不贊同的說道:「這小孩怎能在地上爬?多髒啊,若是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沈小婉道:「妾身在村中時,看見所有的孩子都是在地上爬著長大的,多爬爬反而更健康,若是髒了洗洗乾淨就沒事了,不會得病的。」
「......」瑞王妃越聽越不喜,果真是泥地里爬的人,就算已到了燕京也擺脫不了某些習性,她越發不願自己兒子與這樣的孩子一起長大,她必須與王爺好好說說。
沈小婉見王妃微蹙著眉,知曉王妃定會重新考慮她的,若放在其餘人家定覺得這是好差事,與皇子皇孫一同長大自是極大的榮耀,但她看太多歷史劇了,一般早站隊的都沒好下場,江執便算了,她不想自己兒子還牽扯進去。
比起滔天富貴,她還是覺得命更重要。
瑞王妃沉默片刻,抬眼看了一眼沈小婉身抱著布的杜鵑,沈小婉適時的說出自己的來意,「妾身偶然之間學會了一種染色之法,開春後便命人染了出來,昨日剛才晾曬架上取下來,妾身想著現下正是初春時節,這衣服送給王妃做幾身新衣正是合適。」說著便示意杜鵑將撞在綢布里的布匹拿出來。
瑞王妃微微眯眼,她倒是好奇到底什麼布料敢這麼拿到她的面前來。
瑞王妃身側的侍女心底冷哼,什麼垃圾都敢往王府送,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要知道全南周最好的布料都在王府。
沈小婉將瑞王妃的神色看在眼裡,不過並不擔心,她相信王妃在看到她的布料之後定會被折服的,據她所觀察王妃很喜用藍色,雖然衣服不是,但每次拿著的繡帕都是藍色系的,所以這種染布定會符合王妃的心意。
當最上方的酡顏露出來的時候,瑞王妃並無多少反應。
當第二批扎染露出來的時候,瑞王妃抿了抿唇。
當第三匹漸變的藍色印入瑞王妃的眼底時,她微眯的眼睛閃了一下光,適才的不愉一掃不見,隨即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歡起身走到布匹身側,塗滿蔻丹的手在布匹上輕輕摩挲著,「這不是繡的?不是編織的?」
「是染制的。」沈小婉將布輕輕的拉開了一截,「王妃您可以細緻的瞧瞧,看是不是編織的。」
瑞王妃仔細看了看,「的確是染的。」
「倒是好本事。」瑞王妃對這匹漸變的藍已經愛不釋手,其他的色系的布已然看不入眼了,「你這是打算開布行做衣服?」
沈小婉點頭,「妾身只賣布不做衣服。」
瑞王妃所知的布鋪都是既賣布又做衣裳的,「為何不做衣服?」
沈小婉笑著道:「有名的繡娘要麼在王妃這兒要麼被錦繡閣藏起來了,妾身去哪尋繡娘呢?還不如安安心心的做一件事。」
「這倒也是。」瑞王妃拿著布料比劃了幾下,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沈小婉瞧著她心情甚好,大膽的問道:「您可還喜歡?」
「很不錯。」瑞王妃明白沈小婉的意圖,也很滿意沈小婉這種識趣的做法,會鑽營卻又不陰險齷蹉,很是光明磊落,是以她也願意給她遞個台子,至於唱不唱得起來,她便管不著了,「拿去吩咐繡娘,三月三國公夫人辦花宴我要穿這匹布料做的衣服。」
瑞王妃轉頭見沈小婉笑意滿滿,故意問道:「笑什麼。」
沈小婉道:「妾身在想,王妃若是能穿上妾身染出的衣服的話是妾身莫大的榮耀。」
「看把你美得。」瑞王妃笑著坐迴圈椅上,「你的布店何時開業?」
沈小婉答道:「還在修理,許要等到四月去了。」
瑞王妃接過侍女遞在手上的茶淺飲了一口,「屆時記得通知我,我也去看看。」
「妾身遵命。」沈小婉笑著道。
屋內茶煙裊裊,窗外鶯啼燕飛,春風拂過,滿園花香順著風吹進了茶廳里,令人愉悅。
又坐了會,沈小婉起身告辭。
出了王府,上了馬車,當帷幔放下的剎那,沈小婉忍不住嘆了口氣。
與王妃耍心眼兒是門技術活兒,沈小婉覺得整個人累極了,又不能表現得心思深沉給王妃一種無法把控的感覺,又得小心隱藏著自己的真實心思避免被王妃記恨在心。
馬車漸漸駛離半內城的區域,沈小婉掀開帷幔回頭望了一眼被馬車遠遠甩在後方的一排排紅牆,莊嚴肅穆,令人不敢窺探。
杜鵑不明白夫人為何從王府出來之後還會心事重重的,瞧著王妃的神情是很喜歡夫人送去的布的,「夫人,王妃很喜歡染坊做出的布。」
貴人心思難猜,沈小婉也不指望只十三歲的杜鵑就能想得到,說了句沒事便斂眼閉幕養神。
進入鋪子的時候,木匠正在做擺放布匹台案和柜子,見沈小婉進去立即向她請安。
「辛苦各位了。」沈小婉看了看偌大的鋪面,鋪子裡的樓梯都被拆除了,重新將樓梯建在了牆角處,做成了一個螺旋轉,蜿蜒向上,既美觀又節省空間。
其餘的該拆的也都拆了,剩下的便是她要著重修改的地方了。
「夫人,您這鋪子打算怎麼做?還要做什麼柜子?」木匠來了好幾日了,只由江老爺與他說了要要坐樓梯和櫃架和台案,等他做好了再吩咐其他的。
沈小婉看著已經做好一半木櫃,看著他的作坊應當是與其餘布店的柜子差不多,看著沒什麼新意,心底當下便否決了,「你先放下,過來我與你說說我打算怎麼做這間鋪子。」
木匠不敢不應,「是。」
鋪子裡沒有茶,沈小婉讓杜鵑去隔壁的茶樓叫了一壺過來,她拿著之前畫得圖紙了拿了出來,指著入門的位置,「那兒還是按我家相公與你說好的做台案,長半丈,寬兩尺,一半可控掌柜記帳,一半可擱置布料或是裁剪。」
木匠點頭,江老爺也是這般說的。
「但是靠牆的柜子再做高一些,不必再分小格,只需拉直了分兩格便是了,每格高三尺又半尺,或者直接四尺也行。」沈小婉並不打算將整匹布拿出來擺放在外面,總是被摸來摸去,萬一遇上手髒的也不好趕人,她打算直接截取一步部分掛在外面,到時候按著顏色密密麻麻的擺放,像足了彩虹。
木匠雖然好奇江夫人家的布有多長,但也沒有不同意,將尺寸記下,「那其餘三面牆全部做成相同的柜子嗎?」
「不用,只這兩面牆這樣做。」沈小婉指著入口處的牆和靠近後院的一面牆。
「那剩下的半間屋呢?」木匠覺得若是全空著未免太可惜了,鋪子這麼大,理應該全部做成櫃面,這才顯得布店的大氣,像錦繡坊、金縷閣等大繡坊布店也是這樣的擺放的。
「這也正是我要同你說的。」沈小婉將圖紙遞給他,簡單的解說了一番,「你看看,若還有不明的便問我。」
「這......」木匠精看著圖紙上的內容睜大了眼,「這......這麼複雜?」
「不能做?」沈小婉反問。
木匠立即搖頭,「能做,只是做這麼複雜做什麼?可要浪費不少木料。」
「沒關係,只要能做就成。」沈小婉抿了口茶,「四月之前能做好嗎?」
木匠想了一下,拍著胸脯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