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朦朧細雨，整個燕京城被這雲煙縹緲的雨霧遮掩住了，影影綽綽間只能望見近處的屋瓦。
沈小婉端坐在窗前泡茶，動作行雲流水，很快便茶香四溢了，執著一杯澄清明亮的茶遞給嬤嬤，另一杯給了自己，淺淺的呷了一口茶，而後輕輕放下不再動它，「嬤嬤也覺得我太過有優柔寡斷了？」
嬤嬤動作優雅的抿了一口茶，而後點了點頭，這茶泡得不錯。待放下茶盞後這才緩聲道：「夫人能幹脆利落的將人送走，哪裡優柔寡斷了？」
沈小婉抿笑著，「這算是誇獎嗎？」
嬤嬤斜了她一眼，不喜歡她順著杆子往上爬，滿眼嫌棄她愚笨的意思，「你並不優柔寡斷，只是心眼兒太實在，以為對誰都好別人就能對你報以真心，在燕京城生活了近一年，還沒看透嗎？」
沈小婉被嫌棄的都習慣了，嬤嬤能與她說這些話已是表露出親近之意了，要不然定會像開始時那般一板一眼的只說規矩，旁的一句也不會多提。
但想到秀兒，沈小婉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若是所有人都像張大嫂他們那般淳樸善良便好了。
啪——嬤嬤手中的戒尺毫不留情的打在了沈小婉右手邊的桌子上，嚇得她不由自主的往一旁移了半寸。
嬤嬤沉著臉，「嘆什麼氣？像什麼話？你再露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舉止，便不必再請老身過來！」
見她生氣了，沈小婉立即正了正身子，「嬤嬤，我下次不敢了。」
嬤嬤板著臉，「你要學權貴夫人的做派，便將這些隨意的小婦之態給徹徹底底的丟掉，你若對自己都不夠狠，還怎麼幫你丈夫？」
沈小婉知道嬤嬤說得都對，她的心的確不夠狠，若是換作權貴人家就應當將秀兒狠狠的打一頓再發賣了，原本便是簽了賣身契的丫鬟，打死也無人追責。
「老身以為夫人是聰明的。」嬤嬤頓了頓，「尊卑有別，一個低價下人不值得夫人為此嘆息。」
沈小婉明白嬤嬤的意思，「嬤嬤說的是，是我想岔了。」
「夫人心善是好事，但尊卑有別，夫人若無威嚴如何服眾，該說的都與夫人說過了，夫人莫要再犯。」嬤嬤收起戒尺，「夫人如何做完全取決於夫人，老身只是您花錢請來教您規矩的嬤嬤，待該教的教完了老身便算功成身退。」
沈小婉忙道，「嬤嬤待小婉用心，小婉銘記在心。」
「老身只是夫人花錢請的教規矩的嬤嬤，當不得夫人如此記掛，夫人以後切莫再對旁餘下人再說這等話。」
聽嬤嬤的口氣似打算以後不來了？沈小婉忙道，「嬤嬤不是旁餘人，小婉覺得還有許多不會，不能離了嬤嬤。」
嬤嬤道：「夫人的行事規矩已學得差不多，其餘只需再歷練一番便可了。」
「可......」沈小婉有些不舍，「嬤嬤可能以後長待小婉這處？若有嬤嬤在身邊，小婉心底才安心。」
嬤嬤搖頭，「夫人放心，老身還會再在此處待一段時日，夫人還應上心一些，屆時可莫怪老身的尺子不留情面！」
被拒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嬤嬤是何身份沈小婉並不清楚，只大概知曉是權貴人家的教養麼麽，因為某些原因才過來教她規矩，至於是何原因她更不知曉了，總之是不會屈居於他們這個小戶人家來做嬤嬤的。沈小婉頷首道：「嬤嬤，那咱們開始吧。」
沈小婉學的認真，記的也認真，待到回過神已是晌午，嬤嬤瞧著時辰到了，便起身告辭離開。
「嬤嬤留下來用飯吧。」
「不必，告辭。」
嬤嬤從不在她家用飯，到了時辰便自動離開，很是遵守規矩，從不逾越一步，舉止形態都有如尺子量過一般，不多不少，恰恰剛好，沈小婉很是敬佩嬤嬤幾十年如一日都如此行事，像個機器人一般，卻又極為毒舌，十足的活人一個。
若讓她成為如此一板一眼行事之人，恐怕比上青天還難，好在她不需要成為這樣的一個人。
家中伺候的人沒有了，家裡的活兒沈小婉又重新接手了，好在沒有丟下太久，做起來也很順手。
小寶並不知曉為何李廚娘與秀兒為何會不見了，只以為家中無銀請不起僕人，所以每日下學歸來也會幫著她洗菜燒火，休沐時還會拿著布巾擦桌掃地，倒是愈加懂事了。
原本沈小婉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日小寶肉疼的捧著自己存錢的小匣子給她讓她買肉買菜的時候，她才知道小寶一直認為是家裡窮雇不起僕人這才將人辭去了的。
沈小婉考慮許久之後覺得應當與小寶說明實情，小寶的性子比她更善良，她之所以會以最大的善意去對待眾人、不會以權壓人是因為她本身就是來自於一個與人為善的和平時代，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就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變的，當然她的善意也僅限於對身邊的較為親近的人，對自己也願意釋放善意的人。
小寶年紀小，心地善良，這樣的性子在和平時代倒是很好，可在這個吃人的社會裡就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兒了。
沈小婉有時候覺得自己都過於簡單愚蠢了些，沒有大宅婦人的心機算計、狠絕以及掌控大局的氣魄，雖然請了嬤嬤教規矩，但這些心機算計都是教不來的，只能自己經歷了做過了才能懂得。
所以，沈小婉也沒有隱瞞的同小寶說了李廚娘與秀兒的事，見他呆愣住了，心底又有些不忍心，縱然古時孩子早熟，可以小寶的心性來說恐怕還是早了一些。
她輕輕攬過小寶，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她們只是不懂規矩的僕人，小寶你不必放在心上。」
小寶點了點頭，「她們對娘不忠心，不能留著家裡的。」
沈小婉微訝的看著他，覺得自己小瞧了這個兒子，不過心底也是歡喜他不會為此難過，「小寶說得是。」
小寶又將錢匣子塞給沈小婉：「娘拿去買丫鬟，讓丫鬟幹活，不累著娘。」
沈小婉手指輕輕在錢匣子上摩挲著，心底感動，「好。」
小寶催促著，「那現在就去買。」
「不急呢，等過幾日去你爹回家了我們再去買兩個丫鬟。」這幾日江執又替李將軍他們跑腿去了，應該得十月才會回來。
家裡僱人是大事，是得和爹說過才行，小寶拍了拍沈小婉的手臂，「娘，這次選的可要選對娘好的，不好的不能要。」
沈小婉也覺得自己倒霉，一開始兩人哪哪都好，結果最後鬧出這麼個事兒，她心底也鬱悶呢，看來自己看人的眼光還得再練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