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1 章 最後一場考試

  張玉書放下帘子,隨後馬車徐徐朝左相府駛去。

  圖書院閣樓中,封無羈對此一無所知,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等待最後一場考試。

  這場考試,全名叫做「思想道德修養」,圖書院的監考夫子們都稱之為思修。

  封無羈自啟蒙後就在北麓書院求學了,他讀這麼多年書,考這麼多次試,也從未聽說過這種奇怪的科目。

  聽說這試卷是太子妃親自出的,他除了好奇之外,還隱隱有幾分期待。

  不過等試捲髮下來後,整個圖書院的學生都是一懵。

  只見試卷首頁前方印著一行紅墨小字。

  「本卷不計分數,諸位簡單回答即可,切記從心作答,莫要咬文嚼字。」

  監考夫子還不忘提醒他們,「像昨日寫文章那樣作答便可,不要賣弄文筆。」

  要是寫太複雜了,太子妃可不一定看的懂。

  一眾學子不敢深入揣測雲苓的用意,只覺得太子妃或許是不喜歡嚴肅,想營造一個輕鬆的氛圍,才讓他們白話作答的。

  顧翰墨卻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試捲紙張。

  從未上過書院、特地去掉了詩文寫作、也沒有古文鑑賞……

  嗯……太子妃不懂並不重要,畢竟他考清懿書院不是為了學吟詩作畫的。

  前方的封無羈則快速地掃了一眼題目,只見前面數十個問題都看似很平常,卻又很奇怪。

  真是稀奇……太子妃不僅問他們喜歡吃什麼口味的飯菜,偏好什麼顏色,還關心他們平時喜歡以什麼玩樂方式打發時間。

  不過這樣「不正經」的題目,倒是讓所有人都放鬆了下來。

  經過了推理和數獨的洗禮,還以為太子妃準備了什麼秘密大招對付他們呢。

  封無羈忍不住用筆桿子撓了撓頭,然後在前面的題目下發落筆寫下答案。

  [你為什麼選擇報考清懿書院]

  「為了追隨心儀之人的腳步,想要跳出當下環境的桎梏。」

  所謂心儀之人,也就是心中所嚮往的人。

  封無羈跟顧翰墨不一樣,後者之所以報考清懿書院,是因為除了這條路,沒有更好的路可走了。

  而他報考清懿書院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衝著太子妃夫婦去的,對方描繪中的世界令他心生嚮往,熱血沸騰。

  封無羈甚至不在乎清懿書院根本還沒建好,他願意做太子妃前進之路上的一塊基石。

  至於北麓書院,他已經厭煩了那個充滿勾心鬥角、名利薰心的地方。

  反正待下去也不會有好結果,不如跳出這方天地,去尋求人生新的可能。

  在封無羈奮筆疾書的時候,離他不遠的顧翰墨也不疾不徐地答著題。

  [酸甜苦辣咸,你喜好哪一口,倘若考上了清懿書院,最想在食堂吃到什麼菜]

  「學生不挑食,五味皆可。若說最想吃到的菜,應是母親做的家常豆腐。」

  [平日裡有什麼興致愛好,擅長做些什麼]

  「學生家貧,興致自是賺錢,平日裡替人寫信、倒賣文具墨寶、亦或撰寫短篇話本等,皆為學生所好。至於最擅長其中哪一種……」

  顧翰墨落筆頓了頓,最後悠悠寫下「不可說也」四個字。

  招生考試用的是圖書院統一分發的鉛筆,落在較厚的紙張上,書寫時發出沙沙的聲音,令人奇異地心情平靜。

  然西面閣樓小屋中,李夢紓卻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題目,一時忘了落筆。

  [有沒有喜歡的人,想過要和對方共結連理,並為此而付出努力麼]

  腦海里驟然浮現出一張俊逸的面容,李夢紓有些失神。

  這是個很私密的問題,答案萬一泄露出去,對男子而言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對作答的女子就不一定了。

  可儘管李相和李夢娥總編排太子夫婦不好,李夢紓心裡對這夫妻二人還是有種壓不住的好感。

  尤其是沉默苦悶了許久,如今面對這張試卷,她竟有一種能與太子妃交心的錯覺。

  仔細想來,太子妃好像也才年長她不到半歲而已。

  李夢紓遲疑了約莫半盞茶時間,才終於緩緩落筆作答。

  「有鍾意之人,然明月獨自照溝渠,且所念隔山海,不曾奢望連理枝頭花並蒂。」

  她有喜歡的人,但也僅止步於此,並未逾越過半分,因為她知道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十九年來,她做過最主動和叛逆的事情,便是背著所有人偷偷報考了清懿書院。

  然而此舉卻不是為了情郎,為的是她自己。

  不願再做一個任人擺布的沉默傀儡,也不願再拿看淡世事掩飾自己的無力與懦弱。

  答完了這道題,李夢紓重新規整思緒,斂去情感,繼續認認真真地答起試捲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一眾學子們原本輕鬆愜意的神色,也開始變得深思遲疑起來。

  越往下作答,他們便發現後面的題目越有深意。

  [災難中的自私,是否應該受到譴責]

  李夢紓頓了頓,神色認真地落筆作答。

  「趨利避害乃人之天性,要求一個人於災難中行大義之舉,本身是壓抑人性的。然正是因為有人壓抑本性的自私與恐懼,方才會有了英雄。」

  「學生不才,難論其對錯,然自私者同樣是災難的受害者,學生未必會譴責其所作所為,但定會高歌欽佩英雄之大義。」

  答完這道題,李夢紓忽然理解為何此卷名為「思想道德修養」,又為何不計分數了。

  她隱約領會到太子妃出題背後的深意,愈發認真起來。

  東閣樓中,顧翰墨看著眼前的題,也微微失神。

  [遠離故鄉在外求學,報喜不報憂,是否為孝道]

  這道突然闖入視線的題,一下子敲擊了他的心臟。

  掐指一算,約莫有四年不曾歸家了,也不知母親獨身一人在涼州可還安好。

  父親早亡,是母親靠著賣豆腐將他一手辛苦地拉扯大。

  本以為被夫子引薦入北麓書院,將來定然前途光明,卻硬生生讓他混成了被逐出書院的下場。

  讓母親一個人被瞞在鼓裡這麼久,是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