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王宮,燭火搖曳。
數日之後,曹鴻被斬的消息,以及黃之舟被拜為正將的消息,一起傳入了王宮裡。
「情報上說,曹統領成了啞人,連一句話都罵不出,便被黃之舟這個賊子,一刀給砍了頭。」孫勛語氣嘆息。
賈周仰著頭,全身如同失了力氣。
這個天下,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人。便如小侯爺清君側,便如陸休以身做餌。
賈周重新咳了起來。
尚在王宮的陳鵲,急忙走來把脈,那搭脈的手,卻隱隱地顫抖。
「陳先生,我還有多久。」
「文龍軍師莫要問我……」陳鵲不敢答,收回動作,聲音發顫。
「瞧著你的模樣,我都猜出來了。孫勛,我那徒子可回來了?」
「軍師放心,韓幸小將軍今日便能趕到。但主公那邊……還尚在大漠上。」
賈周臉色痛苦。但很快,又變得平靜下來。他撐著身子,重新拄起木杖,婉拒了陳鵲的相勸,一步一步的,走入王宮前的陽光中。
時至黃昏,城外飛來一騎。
小狗福紅著眼睛,顧不得守城吏的呼喊,騎著馬,朝王宮的方向狂奔。
「老師!」
賈周轉過蒼白的臉,堆上溫和的笑容。他這一生,有兩件最快活的事情,一件是拜了一個好主公,另一件,則是收了一個好徒子。
「老師身子如何?」小狗福急忙走上去。孫勛識趣地鬆了手,往後告退。
「莫問這個。」賈周搖了搖頭,「你既然回了,我有些事情要與你說。」
小狗福隱約猜出了什麼,但又不敢搶聲,努力穩住身子,任著面前的老師開口。
「從今日起,你無需再離開成都練兵了。」賈周垂下頭,從袖子裡取出一份厚厚的羊皮卷宗。
「一場師徒,別無所贈。這是我新編著的《蜀中七訓》,以西蜀的各場戰爭為本,分析了戰場利害,謀攻,武奪,以及攻守雙方的布局。《蜀中七訓》的編外,如司馬修,劉仲德這些人,我亦有標註及分析。此時離著南北大戰,還有一二年的時間,你且好好地學。」
「我想老師親自教我。」小狗福仰起頭,哭了起來。
陽光下,賈周伸出手,撫了撫小狗福的額頭。
「很多人都明白,我為何喜歡站在宮外曬陽光。我的身子,早已經陷在黑暗之中,唯有立於陽光里,方能生出一絲撫慰。」
「莫要走我的路,我以毒計為攻,實則是不得已而為。」
「狗福啊,哪日西蜀定了江山,便去我的墳頭,說個一二吧。」
捧著羊皮卷宗,小狗福已經泣不成聲。
「我便不等主公了。剛好還有些時間,聽說東面陵州,百姓又遇水患,便讓我去最後一趟,幫主公安撫江山。」
「我與老師同去。」
「甚好。」賈周咳了起來,看向成都北面的官道,一下子失了神。
……
「軍師爺爺!」城門外,開始垂髫的徐橋,哭得滿臉淚花。他只聽孫勛說,軍師身子骨不行了,卻還要出城。
「我是少主,我命令軍師爺爺,不許去外面打仗!」徐橋抱著賈周的腿,拼命地往後拖。
姜採薇和李小婉,同樣走來相勸,但無一例外,都被賈周婉拒。陳鵲站在一邊,閉目長嘆。
整座成都,數不清的百姓,約莫是聽到了風聲,都紛紛趕了過來,勸著賈周回城休息。
「狗福,把少主抱走。」
小狗福臉上墨跡未乾,他走過來,將小徐橋抱起,抱到了一邊。
「韓狗福,你敢抗命……嗚嗚,狗福哥快鬆手,我怕以後見不到軍師爺爺了。」
陽光下,賈周晃了晃身子,再沒有任何猶豫,艱難地入了馬車。
「老師保重!」
成都將官堂,七十四名修學的西蜀才俊,齊齊跪在地上,衝著賈周長拜。
「軍師保重啊!」百餘人的成都將吏,同樣跪在地上,聲聲高呼。
萬千的百姓,一時被感染,又念起了老軍師的好,也紛紛跟著跪下。
孫勛跪下。
徐橋也哭著跪下。
「狗福,啟……啟程。」賈周擺了擺手。
車軲轆開始滾動起來,帶著三千的士卒,以及各類安撫百姓的輜重,一路往東面駛去。
……
陵州,春陽郡。
收到密信的東方敬,臉上的苦澀之情,無以言表。他呆呆地坐著,久久不見任何動作。
馬毅急急走來,滿臉都是慌亂,「小軍師,小軍師,我聽督糧官說,老軍師要撐不住了。」
不說還好,一說,便如利刃一般,捅入了東方敬的心頭。這位名揚天下的跛人小軍師,突然像個孩童一樣,以袖遮臉,顫著身子哭了起來。
直至哭了很久,他才放下了袖子,將密信認真疊好。
「馬毅……去通知於文將軍,立即調遣三萬大軍,趕來陵州助戰。」聲音里,明顯還帶著哭腔。
只收到信,東方敬便一下子明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的老師還在為西蜀定下江山。
「對了,主公到了何處?」
「先前大漠回了斥候,說主公已經快到玉門關了。小軍師……主公也差不多了,為何老軍師那邊,不願留在成都,多等個七八日……」
東方敬並沒有答,垂著頭,一聲悲到極致的嘆息。
……
玉門關外,平定了西域之事,正在焦急回趕的徐牧,今日又得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里的內容,讓他一下子如遭雷擊。
「主公,歇息的驛館,已經準備好——」
「繼續趕路!」徐牧顫著聲音,衝著禮官怒吼,隨即率先奔了馬,朝峪關的方向衝去。
在後的司虎等人,都跟著怔了怔。在以往,哪裡見過徐牧這副模樣。夜色之下,仗著快馬,徐牧帶著百餘人,瘋狂地打著韁繩。風將軍約莫也感覺到主人的心緒,嘶了幾聲,蹄子動如奔雷,踏起陣陣的塵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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