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願為虎倀

  王宮在死戰。【記住本站域名】

  離著王宮不遠,一戶從州外遷徙而來的世家。此時,家主韋程,正顫著身子,面向正北方的王宮,爾後,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二少爺韋秋,請家主籌備酒食,送去王宮之外,鼓舞士氣!」一個韋家家丁,提著刀走回韋府。

  「不送。」韋程睜開眼,擲地有聲。

  當初,靠著幫蜀王造船,他的韋家,才迎來了一次騰飛。不僅遷徙入了成都,另外還任了官職。雖然是閒職,但終歸是光耀了門楣。

  不曾想,他的次子韋秋,從外遊學回來,不知怎的,忽然變成了涼州奸細。在之前,為了給韋秋鋪上仕途,他捐贈了不少銀子,才鋪好了入行伍的路,從小校尉做起,靠著攻打暮雲州攢下軍功,擢升為裨將。

  長子體弱,繼承造船世家的基業,他曾經放在了次子身上。卻不料,慘遭一場反噬。

  「家主,某先前殺了三個蜀卒,刀上尚有血跡。如今王宮戰事吃緊,鼓舞士氣刻不容緩,還請家主深思。」曾經哈腰賠笑的小家丁,已經遍身染血。

  「我講了,不送。他要做什麼,想做什麼,是他自個的事情。」

  「家主,涼州那邊已經答應——」

  「老子是蜀人!」韋程轉身怒吼,由於激動,老邁的身子發顫起來。

  小家丁提著刀,不知覺退了幾步。在後面,另有數十個提刀大漢,齊齊圍了過來。

  韋府的門後,不少婦孺老弱,都睜眼看著,身子同樣發抖。

  「老子是……吊卵的蜀人。既然是人,怎能做涼州的狗。」韋程閉目落淚。這個選擇,很大的可能,會讓他死於亂軍之下。

  但他自知,這個選擇不會錯。就義之後,王回蜀州,定然不會責怪於韋家。最大的可能,是韋家騰飛的機會,徹底沒有了。

  「去,替我轉告韋秋那個逆子。他謀反,他拜涼狐為師,他要害王妃幼主……這些事情,我一介老朽攔不住。但從現在起,韋秋之名,從韋家族譜剔除。」

  「家主有些托大了。」提刀的家丁冷笑。放在以前,他是不敢這樣說話的,但這世道已經顛倒,手裡有刀,便是最大的底氣。

  韋程大笑起來,轉了身,看著門後的老幼婦孺。如這些家丁青壯,都被韋秋帶走了,只余滿門的孤寡,以及他那位體弱多病,尚在臥榻的長子。

  「關門。」

  「我講了,韋府關門!誰都不許出來!不管聽見什麼,都不許出來!告訴夏兒,蜀州無事之後,替我入、入王宮請罪。」

  韋府兩扇大門,在聲聲的哭泣中,慢慢關上。

  韋程冷冷走前幾步,立在了兩扇大門之前,繼而,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

  「告訴韋秋,若是有膽,便從他生父的屍體上,踐踏過去!」

  韋程咬牙,將瓷瓶里的丸子,盡數灌入嘴裡,冷著臉嚼碎,再冷著臉咽入喉頭。

  沒多久,便有鮮血從嘴角溢出,滴落到他的袍子之上。

  「吾王,韋家不曾叛……」

  韋程的屍體,癱在了府邸的兩扇大門之前。

  家丁面無表情,啐了兩口,帶著人轉身離開。唯有府門之後,響起了漫天的嗚咽聲音。

  ……

  「那一年,我遊學入涼州,路遇老師,在後跟了三日,直至跟著回了戈壁的石屋。老師才走出來,問了我一句話。」

  「韋先生,是什麼話。」

  「老師問我,若遇病虎作惡,繼而食人,當如何?」

  「韋先生怎麼答……」

  「願為虎倀,只等他日病虎身愈,再同嘯山林。」

  問話的人,半晌沒想明白。

  「那一日,老師破了例,收我為徒子。」

  「家父迂腐,不知擇木而棲,可惜了。」韋秋仰起頭,眯起的雙目里,帶著濃濃的期待。繼而,等他再垂頭,已經變成了猙獰無比的神態。

  「通告全軍,不惜一切代價,攻下王宮。在後,老師的大軍,便要趕來了。」

  「垂髫小兒,若非是王宮入道狹長,我早已經殺入王宮了!來人,去把收攏起來的燈油,灌入罈子,往那些蜀狗扔過去!」

  「步弓,準備火矢!」

  ……

  「小韓將軍,是燈油!敵軍這是要點一場火勢!」隨軍的老都尉,渾身傷痕累累,撐著刀鞘走回,走到了小狗福身邊。

  「諸位叔伯,護住身子,往後退五十步。」小狗福面色堅毅,「敵軍要借著火勢,將我等這些守軍逼退。便如他所願,諸位叔伯,只需站在火勢之後殺敵。」

  「小韓將軍,若是如此一來,王宮入道的狹長優勢,便沒有了。敵軍殺來之時,便會趁機以濕幔鋪路。」

  「優勢並不在於王宮入道,而在於我等的手上。」小狗福轉過身,揚起了一隻手,指去王宮的方向。

  「各位叔伯,速速搬來物件,不管是木椅石樁,都盡數搬來,連成一排柵欄。以此作為城牆,繼續與敵軍鏖戰!」

  「蜀州步弓,兩番輪射。第一弦與第二弦,輪換空矢!」

  打到了現在,連箭壺都射光了。沒有辦法,只能以空矢之法虛張聲勢,打出最有效的反擊。

  「火勢灼燒,必然要相持一段時間。易滾之物,如木樁,假山石,也請搬過來,作為守堅的物資。」

  在場的所有人,都靜靜看著陣前的孩子。許多人,都與這個孩子相熟,卻無一人能想到。有一日,便是這孩子領著眾人,死守在王宮之前,不曾言退。

  ……

  李逍遙沉默地立在瓦頂上,看著不遠處,王宮之下的那個孩子。

  按著軍師的吩咐,在那位涼州狐狸沒入成都之前,他的俠兒人馬,要先暫時隱匿。當然,若是那個孩子堅持不住,最後的兩千蜀卒敗退,他只能暴露出來,拼死護住王妃和幼主。

  但,那個孩子……守了很久很久。

  李逍遙眼中有淚。

  「上官叔叔,他一定很累了。」

  趕來助戰的上官述,沉默著沒有答話。許久,才有些感慨地開了口。

  「那個娃子,以後會更加不得了。帶著二千人的守軍,在舉城動亂的光景之下,面對五六千的亂軍,無畏無懼,連戰兩日兩夜。」

  「蜀州,將有一員舉世大將出世。對了逍遙,他叫什麼?」

  「韓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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