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子,收上好的狼皮子誒!」
離著烏海二三百里的懷雲小部落,今日迎來了幾個中原的皮子商。這些皮子商一進來,便開始扯著嗓子高喊。
不多時,許多部落的草原住民,紛紛取出藏了許久的好物,歡喜地走去了皮子商面前。
便如這種時候,都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刻。王庭的大汗雖然增開了不少小城邑,作為易市,但實際上,草原里的東西,諸如馬肉乾,馬奶酒,馬駒羊羔子之類的……大多都覺得膩了。唯有中原的茶磚瓷器,海鹽綢緞這些,才是草原人最喜歡的。
「皮子商,你最好不要蒙我的族人。」接應而回的酋長盧牙,冷冷拋出一句,便轉身走入了氈帳。
被接應來部落的皮子商,自然是殷鵠一行人,此時像極了溜嘴討財的小行商,正不斷好聲好氣地交流著。
便在這時,似是聽到了易物的消息,一個瘸腿的老牧民走出了舊氈帳,約莫是腿腳不利,高喊了兩聲。
聽到聲音的殷鵠,回了一句,急忙帶著梳皮的短撣,往老牧民走了過去。
……
「拜見李將。」氈帳里,殷鵠跪地而拜,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他亦看得出來,面前的李將為了草原之事,短短的時間內,似是蒼老了不少。
「殷先生請起。」老牧民笑道,「你也知了,如今不管哪個沙戎部落,終歸都會藏著眼睛。我如今做起事情,是不得不小心啊。」
「讓李將辛勞,是某之過。」
老牧民嘆了口氣,「你莫要太客氣,此番你我聯手,當是同舉大事的。」
聽到這一句,殷鵠才正色起來。
「李將,我家主公和軍師,已經定下了戰略。此番入烏海,便是打算與李將相商的。」
「我聽說中原未定。」
「定了。」殷鵠聲音不變。
「雖然我與李將一樣,尚在疑惑,但不管如何,我都相信主公與軍師。」
老牧民頓了頓,忽然露出了笑容。他雖然只見過那小子一面,但細細想來,兩人的淵緣,已經快十年了。
當初天下人以為他戰死雍關,老夫餘留在望州,便是這好兒郎替他盡了孝心。狄戎未滅,思父不得歸,每每想起都令他百般羞愧。
那小子……真像是亂世中的天選之人。
三千入草原,又以一偏弱之勢,走到了今日,即將開新朝,登九五。當然,他亦相信,以那小子的格局眼界,定然會明白外族的切膚之痛。也會想盡辦法,將草原狄戎一掃而盡。
天下,只能是中原人的天下。
收回思緒,老牧民沉思了下開口。
「我曾戍邊在雍關,知曉要平定草原之禍,需一戰定乾坤。一年內,需打碎狄戎二者的膽。不可議和,不接受附庸,收其戰馬,殺其智者,驅逐到草原北面的苦寒地,使其無法繁衍生息,如此這般,我中原才能北關安穩。」
殷鵠點頭。
若是換成其他的西蜀將軍,定然要說全殺光一個不留。但這是不可能之事,殺其勇卒自然無問題,但若是殺婦孺孩童,新朝必會大受詬病。
「殷先生,那小子說了什麼主意。」
「稍後便與李將相商。但請李將放心,我家主公亦是大志之人。冬前收到我主的密信,信里的內容,令吾大為振奮。」
「寫了什麼。」
「我主說,並不僅於中原,若他不死,將會養兵鑄器,繼續南征北戰,往北開拓草原雪山,往南,以浩浩海船收服千島來臣。乃天下大同,車同軌,書同文,地同域,量同衡,他要讓後世的帝王都知曉,中原大統,乃是功在千秋之幸。」
「甚好。」老牧民垂頭,眼睛驀然有淚。
「亂世出了此子,是萬民之幸。」
復而抬頭,老牧民眼睛有了神采,「殷先生,我不瞞你,若是打贏了草原,我便該回中原了。夢裡河山,垂垂慈父,我太想見到了。」
殷鵠也激動起來,「李將且放心,這一日不會太久了。」
「靜候。」
「冬雪初融時候,吾主那邊便要動作起來。」
……
即便快到了元宵,但冬雪依然未融,舉目之處,在崖關之外,依然是皚皚的一片雪色。
灶房之外,司虎正和三十個伙夫鬧成一團。到最後,被苦大仇深的伙夫們聯手一擊,塞了一把雪入褲襠,凍得兩條腿都哆嗦,顫顫巍巍地跑了回來。
「這大冬天的,虎哥兒還尿襠了?」恰好走來的晁義,整個人驚了一驚。
「晁義哥哥,他們往這裡塞雪。」
「你定然又去灶房偷肉——」晁義聲音眼睛轉了轉,忽然整個人驚得大喊,「不好了虎哥兒!」
「怎的……」
「這冬雪入襠,指不定那東西要凍壞了,以後打不得樁子了!」
司虎愣了愣,迅速嚇得哭起來。
「虎哥兒,這就好比養個小毛雞,它若是凍壞了,會如何?」
「自然是死了!」
「所以嘛,虎哥兒你……完蛋了。莫急莫急,我去幫你尋軍醫。」說著,晁義迅速取了馬,頭也不回地狂奔跑開。
只剩司虎哭咧咧地等了好一會,發現晁義不回,才急急忙忙地兜著褲襠,往城頭去尋徐牧。
「牧哥兒,我司虎以後打不得樁子了!」
不曾想剛將事情說完,徐牧惱怒地脫了鞋拔子,追著打了好幾下。
「呼。」
走回來的徐牧,揉了揉額頭看著城外的雪色,繼續和露著笑容的東方敬,相商開春後的大事。
「開春之後,主公該舉兵攻渝了。」
「伯烈,我都明白。」徐牧點頭。雖然條件苛刻,但不管如何,終歸要做這一局。要知道,狄戎若是聯軍,最少都能湊出十多萬的大軍。若是加上其他……說不得,又是一場硬仗。
當然,關於西蜀和北渝,並不能一直拖著不打,逐鹿之勢到了現在,不管他或常老四,都被各自身後的人推著往前。如常勝,為了破北渝的連敗之勢,破老世家們的不安不臣,依然敢鋌而走險,孤軍入成都。
同樣,西蜀亦是如此。
天下大勢,無非大魚吃小魚,你若是不張口,那麼迎來的,將是亡國滅絕的命運。
而西蜀不能滅,還需一步一步,披荊斬棘地往前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