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Google搜索」
常威沉沉喝了一聲,將馬車停住。不多時,常四郎一邊繫著袍子,一邊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徐牧勒停了韁繩,臉色有些緊張。如袁陶和常四郎這兩位,又相愛又相殺,指不定要鬧出什麼禍事。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微微的夜色之中,常四郎停下腳步,穩立在袁陶面前。
「吃了麼。」
「吃了。你呢?」袁陶笑著回答。
「回了再吃。」
常威和顧鷹兩個,也大眼瞪小眼,若非是自家主子不允許,指不定要打一架。
「染了風寒,早些回去歇息。」常四郎系好了袍子,多走幾步後,猶豫著回了頭。
「大紀還在,我不會死。」袁陶依然微笑。
這句話有點歧義,常四郎立著久久,才沉默地點了頭。
「小東家,且記著。」
袁陶上了馬車,並沒有入車廂,而是平穩坐在顧鷹旁邊,任著滿天的夜風,將他的每一縷發梢,都高高撩起。
即便面色都慘白了,還是對著徐牧,露出鼓勵的笑容。
徐牧平舉雙手,騎在馬背上,長長作揖。
「他是個好人,可惜生在了一個壞的皇朝。」常四郎回了身,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精緻小瓷瓶,往離開的馬車擲去。
似是早料到了一般,坐在馬車裡的袁陶,輕功掠出馬車幾步,伸手接住了瓷瓶,又很快掠回端坐在馬車裡。
「常少爺……為何不當面相贈。」
「當面他不會要。離得遠了,看不清各自神情了,才能像個老友。」
徐牧心底無語,估摸著只有天下太平了,這兩人才能坐到一起,吃吃酒飲飲茶。
「他給了你什麼。」常四郎有些發悶,索性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隨便折了一根茅草,便放在嘴裡嚼了起來。
「千人的私兵公證。」知道瞞不過,徐牧索性坦白。
「很不錯的東西。我也說過,會給你一些東西。」
「常少爺,不用如此。此一番去邊關,是順著侯爺的意思,看看能不能多殺幾個狄狗。」
言下之意,常四郎明面上,不過一個大米商,似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聽我講。」吐掉茅草,常四郎抬起目光,看著車軲轆碾出的泥印子。
「大紀是只病犬的話,異族便是頭凶狼。不過從哪方面說,我都不想異族入主中原。」
「或許會議和。」徐牧猶豫了會開口。
「你傻啊!哪怕議和,三兩年後凶狼越壯,病犬越弱,沒指望的。」
「我先前就與你說了,這爛了樹根的,沒幾年奔頭的。小陶陶要救國,怎麼救?當然,辦法是有的,除非他改朝換代,自個做了皇帝,再把整個江山社稷都洗一遍。」
「不過,依著他的脾氣,不用想,哪怕跪死在金鑾殿前,也不會望一眼龍椅。」
「亂世忠臣……向來下場都不好。」
常四郎嘆出一口氣,目光一時微微委頓起來。
「去吧,路子怎麼走,是以後的事情。做黑還是做白,我也懶得攔你了。這一輪,便當還了我人情。」
常四郎搓了搓胸膛,「帶人去到千里外的老關附近,見著一片梅子林便入幾里,在那裡,我給你留了八十個俠兒,跟你一路去邊關,以後怎麼調度,便是你的事情。」
徐牧怔怔抬頭,看向常四郎,目光里儘是不可思議。
「莫猜了,你猜不透的。死在了邊關,你的莊子,我替你看著。」
徐牧沉默點頭。微微想通了,俠兒起事斬皇朝,若是沒有幕後,那才叫一個奇怪。
常四郎叉著腰,吐了口唾液,才意猶未盡地上了馬車,連告辭都懶得說一聲,便讓常威調轉車頭,離開了官道之前。
「牧哥兒,怎的一個個都跟鬧鬼似的?」
不僅是司虎,連徐牧此時,心頭也頗有無語。
「回莊吧。」
「牧哥兒,我們是不是要去邊關打狄狗了!」
「是。」
「我要殺十個百夫長!千夫長!」
「還有都侯。」徐牧補了一句,語氣沉沉。
「牧哥兒,都侯是個甚?」
「狄人將軍。」
「哈,那我多殺幾個!」
「好,到時候,哥兒給你掠陣!」
兩騎人影,在揚起沙塵的小路上,一路往馬蹄湖方向急奔。
……
等回到馬蹄湖,天色已經整個暗了下來。但知道徐牧沒回,姜採薇特地讓人多亮了一排火炬。
「東家回來了!」
巡守的陸勞,騎在馬上興奮大喊。不多時,周圍也有越來越多的莊人,聚了過來。
「東家,無事的吧?聽說外頭有難民入了內城,頗有些亂了。」
「無事。」徐牧笑了聲,讓人把馬牽去馬廊。
「東家,夫人讓留了魚湯,我這就去熱了。」
「東家,今日呂奉帶人上山,打了頭山豬。我替東家去取熟肉,虎哥兒也有份。」
徐牧心底有些溫暖,外頭世界再亂,但在馬蹄湖的小莊子裡,都似家人一般。
「徐郎,暖、暖身。」姜採薇捧著兩碗熱茶,先遞給了司虎,再端著碗,走到徐牧面前。
徐牧靜靜接過,連著兩口喝了個底。
在不久之後,他便要踏上邊關的行程,生死未卜。而他的小婢妻,將留在莊子裡,倚門相望。
但凡生活安樂,誰又願意背井離鄉。
「陳盛,去把莊人都喊來。」
陳盛似是猜到了什麼,點點頭,迅速往莊子裡跑去。半個時辰之後,在亮堂的火把光之下,一百多的莊人,不分婦孺老弱,都站在了湖邊的沙地上。
「且住。」徐牧吐出二字。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連最淘氣的孩童,也乖乖地收了聲音,認真地站在父母身邊。
如他們這般的年紀,都聽過自個東家的故事。像什麼一劍殺死三十個老匪之類的,比比皆是。故而,他們會很崇拜。
徐牧抬起頭,注目著前方的莊人。很多時候,他都在問自己,帶著這麼多的莊人,他要如何活下去,如何平安喜樂,如何搏一份足夠安度一生的富貴。
他似無根的浮萍,似喪家的野犬,但又如何,吊著卵的好漢,敢火中取栗,敢虎口拔牙,敢拼敢殺,敢走出一條亮堂的大路。
「聽我講。」徐牧凝住聲音。晚風把他的頭髮撩起,吹得袍角拂動。
小婢妻從後取了件暖袍,披在他的身上。
無數的莊人,都一時間抬起了頭,目光灼灼看著他們的小東家。田松亦在其中,滿是傷疤的臉,此時顯得無比堅毅。
「我等都知道了,邊關兵禍,百萬難民逃入內城。」
有幾個後加入的難民,聽著徐牧的話,一時痛哭起來。
「莫哭,昂起頭。」徐牧語氣沉頓。
「生在亂世,並非我等的錯。但老父無天倫之樂,妻兒無果腹之食,便是我等的錯!」
「北狄人若破城南下,便是一場亂世。」
「不問人間太平,這一生,我等只問心頭無愧!」
徐牧咬著牙,面色愈漸發沉。
「明日一早,本東家便二千里北去邊關,有相隨者,請往前十步。」
「若能金戈鐵馬,破虜殺敵,誰敢言,我等只是大紀匹夫!」
「吼!」
無數的莊人,喉頭髮出狂吼的聲音,身子健壯者,紛紛出列十步,面色上,儘是遮不去的堅毅與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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