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賊,主公與軍師待你不薄!你何故反水!」
身先士卒的趙維,馬刀長揮之下,又帶飛了一個北路軍士卒的首級。但狂追之下,又有六七十的重騎,被埋雪的北路軍士卒,用長槍刺中馬腹,瞬間墜馬而亡。
「趙將軍,不宜再追……」旁有心腹苦勸。
「若深追,只怕又中黃賊的埋伏。」
趙維冷著臉,未理會苦勸的心腹。前方的雪色下,叛將黃之舟的本陣人影,已經越來越遠。
「趙將軍,大事不好,下翼的周忠將軍,誤入北路軍埋伏,被堵馬截殺!」這時,有一快馬迅速回稟。
「趙將軍,不宜再追……將軍也知,這三千重騎是小軍師費勁心血,才暗中建立——」
「收聲。」趙維沉默垂下了刀。下翼被截,沒有了犄角之勢,若同僚馳援不及,他孤軍深追只怕不妙。
他瞪著一雙虎眼,久視著前方的敵陣人馬,才冷冷打了韁繩,夾起馬腹。
「傳令全軍重騎,立即救援輕騎軍,不得有誤!」
「趙將軍有令,重騎軍奔至峰口,救援周忠將軍!」
「哼。」趙維收起虎目,不甘地冷哼了聲,才當機立斷地率領本部,往周忠被伏擊的峰口救援。
前方的雪坡下,黃之舟負刀而立,面容里看不清悲喜。
「主子,重騎退了!」
黃之舟搖頭,「非是退了,而是趙維明白犄角之勢不成,擔心孤軍深入,才會選擇先行救援。年紀輕輕,卻如此行事果斷,確是北渝王挑選的後起之秀。」
「主子,若不然,我等在後包抄,伺機伏擊。」
「不妥。我若無猜錯,此時已經有快馬傳信,帶到了北渝王那邊。我等若在後跟著,北渝王只需動作快些,說不得要將我等圍在其中。」
「且放心,我已經交代了黃義與吳豐,若發現重騎來援,便立即往峰口方向退。峰口下路道狹長,且擔心真有埋伏,不管是周忠還是趙維,短時內亦不敢繼續深追。」
黃之舟垂下了頭。
「莫忘,我等要做的,便是拖住北渝王的行軍。拼殺無益,只等到西蜀王大軍一到,或才是最好的反攻機會。」
「對了,告訴本將,皇門關如何了?」
「先前有快馬來報,北渝人已經殺入城關,估摸著現在已經占關。但離去之時,蜀軍放了場大火,亦毀了兩扇後城門,附近不少的防禦輜重,譬如城頭弩,弓窗,投石……所以,哪怕北渝人占了關,但短時之內,後城門一帶都是防禦不足的。」
「狗福果然了得。」黃之舟露出喜色。他自知,毀掉皇門關的後城防線,必然是狗福的主意。也就是說,哪怕短暫失守,狗福都有準備復奪皇門關的打算。
「北渝的史松呢?」
「聽說和出城的蜀軍遭遇,廝殺了一場,但長陽的苗通趕來接應,二者並非分出勝負。另外……」
裨將嘆息了下,聲音有些苦澀,「快馬傳回的消息說,守將魯雄,因自己之過,做了斷後軍的統領,落入了北渝常霄的包圍中。」
聽見這一句,黃之舟一時陷入沉默。
……
皇門關,廝殺聲逐漸將息。但火光沖天之下,依然輝映出四周圍的狼藉。特別是後城門處,已經被蜀人毀了城門絞盤,使其中一扇城門,已經搖晃半倒,而且打碎了弓窗,燒了城頭弩以及不少輜重。
常霄很生氣,雖然攻下了皇門關,但現在的皇門關,哪怕是立即修葺,也需要好一段的時日。
「常將軍,史松將軍來了。」
常霄點了點頭。作為常氏的老家將,他自然明白,該安撫住這北渝的最後一支援軍。
「常兄!年慶一別,甚是想念!」不多時,一道高大的人影,一下子走到了常霄面前。
常霄抬頭,看見來人也堆出了笑容。
「史兄,久違了。」
史松仰頭大笑,「此番攻下了皇門關,常兄乃是首功!這些個蜀賊,終歸是守不住了,有些不經打。」
常霄淡淡點頭。
「常兄瞧著,我殺入城門之時,看見百餘個蜀人親衛,護著一個重傷將軍想要逃走。但我北渝的兵威之下,這些蜀賊定是插翅難逃!」
「是哪位蜀將?莫不是——」
「正是蜀賊魯雄!」史松再度大笑,隨即一揮手,不多時,便有幾個北渝士卒,將一名奄奄一息的蜀將,帶到了面前。
約莫還在重傷昏迷,史松冷著臉,讓人扒去了袍甲,又取來凍水,澆到了蜀將身上。
雪地之中,蜀將被一下子凍醒,睜開渾濁的眼睛,便立即抬手,要往腰下抽刀。
卻哪裡還有腰刀。
踏。
史松抬起腿,將蜀將一腳踹翻。
「常兄,這便是蜀賊魯雄了!我等此番的戰損,都是拜此賊所賜!瞧他的模樣,便如死狗一般,雙腳膝蓋都被打碎了。」
常霄垂下頭,看著倒在雪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魯雄,臉上並未有太多的歡喜。
他彎下腰,聲音帶著清冷。
「我便問,你可願降。」
「常兄放心,我帳下有擅刑之士,稍後——」
咔。
史松的話還沒說完,在雪地上昂頭的魯雄,滿臉都是絕然之色,嘴角逐漸溢血,隨即將咬斷的舌頭,吐到了雪地上,吐到了常霄面前。
常霄睜大眼睛。
「這賊子,這賊子!」史松抬起虎皮履,踏在了魯雄背上。
「舌不能語,便用手書,哪怕用草原巫祝的迷惑香,我定要審出蜀人的情報——」
史松的話未完,雪地上的魯雄,開始瘋狂伸手嚼指,只一下子,滿嘴都是粘稠的猩紅。
常霄閉了閉目,然後站起了身子。他抽出刀,在史松的錯愕中,一刀刺入了魯雄的身子。
魯雄頭顱依然高昂著,滿臉是血的臉龐上,依然是一副決然與堅毅之色。
身子中刀之時——
他稍稍轉過了頭,遠眺著西南的方向。那一座夢裡的成都,他許久沒回去了。他的家眷,相熟的袍澤,都似是站在成都的城門外,衝著他招手。
人群中,還有一位被簇擁的男子,滿臉笑意地看著他,那沉穩的五官,已經隱約生出了帝王之像。
主公啊,魯雄拜別了。
……
冬雪飄下。
一具屍體半埋其中,身下逐漸凝固的猩紅,仿佛盛開成一朵傲骨的冬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