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新朝日,贈我一杯墳頭酒

  大宛關。

  幾日未動的常四郎,在今日時候,皺眉放下了斥候的信。信里說,西蜀水軍大都督苗通,以五層海船,奇襲殺入了紀江。此刻,整個臨海的高唐州,已經徹底告急。

  偏在這種時候,內城又鬧了蜀人的叛變。鎮守長陽的柳沉,雖聯合世家軍,卻多日未能平叛成功。而且,還傳軍令給北路大將黃之舟,命其回援高唐州。

  常四郎的眉頭,一時間皺得很深。

  他看了很久的地圖,目光在中原外的海域,停留了久久。他終歸發現,小東家當真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居然敢戰船入海,繞過漫漫的海域,再殺入紀江。

  北渝的兵力優勢,一下子變得蕩然無存。

  「主公,那柳沉不過一庸人。不若,讓北路將軍黃之舟,循著原來的軍令,繼續攻打定北關,與主公互相配合。」

  「腹地一亂,衍生的後禍太大。」常四郎搖頭,「北路軍回調,確是一個辦法。」

  「那小軍師那邊……」

  常四郎抬起頭,「我自知。稍後替我傳令,五日之內,柳沉需滅了叛軍,然後帶軍北上阻擊蜀人。北路軍黃之舟,則立即回趕,攻打定北關。」

  「子由是絕世大智,定然會有辦法,撐住這幾日的時間。諸君當知,若北渝生亂,根基崩塌,才是真正的滅頂大禍。」

  ……

  西蜀成都,南林郡。

  常勝披著大氅,站在風中,止不住又咳了幾聲。奇襲成都未成,他身子上的咳病,似是越來越重了。

  「成都那邊,西蜀上將軍於文,已經趕到,與諸軍會合,集結了一支近三萬大軍。當然,這軍中除了南海士卒外,餘下的,大多是江南的郡兵義軍,還有成都一帶百姓的新軍。」

  郡兵者,相當於一般的駐防人馬,人數不會太多,主要用作維序安穩。真正的精銳,不管是西蜀還是北渝,都是那種奔赴前線,廝殺多年的老卒。

  便如常勝現在的麾下,還剩的萬餘人。

  「小軍師,於文並未立即來攻,說不得,是在繼續等援軍?」閻辟疑惑發問。

  「西蜀分不出援軍了。即便有,跛人也不敢亂動。他布局的兵力,已經快到了極限。於文無愧西蜀大將,同樣很明白,他帶著的這支人馬,幾乎是防禦西蜀的最後一支。」

  常勝垂了頭,「我只是不明白,先前時候,他明明都成了屍人,卻一下子又甦醒。」

  「小軍師,西蜀有神醫陳鵲。」

  「當是。」常勝緩住一口氣,「我現在,更巴不得於文馬上來攻。他若來,我反而更歡喜。」

  「南林郡的糧草,韓九在出征時,約莫是藏起來了。軍中老卒,已經開始殺馬……若是先前,留下多幾日的糧草——」

  「講不通的。那時若是留了,天策營未必敢死戰。當然,敗了便是敗了,未能攻下成都,亦是我的失策。」

  常勝又咳了聲,「吾雖有萬般算計,入蜀前又有千般考慮,卻終歸算不盡蜀人的心。」

  「小軍師,軍中有人提議,可直奔南海。」

  「奔了南海,便是潰軍。留在成都,尚是一支奇襲之師。且寬心,我等未輸。說不得,尚有時間,讓我常勝再贏下一把。」

  「小軍師放心,人言西蜀於文,並無西蜀第一將之風……」

  常勝擺了擺手。

  「你這般的想法,我也曾有。但偏是這個人,在一線關,將我徹底擋死。閻辟,你還沒看透。遇戰則凶,比起晁義陳忠那些,於文這樣的性子才是最可怕的。換作是其他的蜀將……我或許已經在行誘軍之法了。」

  「我真希望,他能立即大軍來攻啊。」

  停下聲音,常勝又多咳了兩聲。

  ……

  「咳咳。」

  成都的王宮裡,於文臉色蒼白,同樣顫著身子劇烈地咳。

  比起數日前的模樣,他此時更顯得憔悴無比。無法吃食,陳鵲只能讓人將稻米磨漿,讓其喝下。

  施下的鬼針,他有算計過,或許不足五日,於文便要像袁侯爺一般,枯竭而亡。但現在,於文還活著。而且,尚在與諸人商議軍機。

  「莫看常勝萬餘人……實則是我等弱勢。」於文恢復清明,撐著聲音開口。聲音枯啞至極,仿若古稀將死的老人。

  「我已經讓孫勛帶人,將百姓轉移出成都。常勝此人……欲取成都,我等何不將計就計,先在城中布下陷阱——」

  「於文將軍,還請注意身子……將軍剛才說,是要讓出成都?但常勝知曉我等三萬人在此,如何還有攻打成都之舉。」

  「他會的,咳咳……他自然會的,我與他打過仗,我甚至敢說,若是我此時帶人殺去南林郡,常勝定會避開不戰,反而會想盡辦法,繞過我等重新復奪成都。奪下我西蜀王城,又借著堅城死守,或許,這才是常勝的真正意圖。」

  「牽制我西蜀大軍……動搖我西蜀之根本。」

  王宮裡的人,聽著於文的話,都一時臉色大驚。哪怕到了現在,只剩萬餘人的常勝,還敢有如此的想法。

  當然,他們對於面前的這位上將軍,也一時更加拜服。少主徐橋起身,更是對著面前的西蜀上將,躬身一拜。

  「吾於文……誓要殺常勝。」於文謝恩後,蒼白的臉上,艱難吐出一句。

  ……

  「第二輪鬼、鬼針一動,於將軍至多只能活兩日。」陳鵲躬身垂頭,久久不敢直起腰板,不忍再看面前於文的死志。

  「於將軍……雖不同於袁侯爺的肺腑之毒,但鬼針催命,乃是大耗命力之法。」

  「先生可施針,於文不勝感激。」

  陳鵲抬起頭,泣不成聲。

  在西蜀,他見過很多的人,比起內城的世家子來說,這些人為了西蜀大業,大多如同飛蛾撲火,一步未退。

  「若我故去,先生切不可學神醫李望兒,勿要自責,先生於西蜀的大恩,很多人都記得。吾於文,更想先生長命百歲。若日後那些老友,你我的主公,少主王妃,虎哥兒,盛哥兒,還有晁義陳忠,有個大病小病,有先生在,定然很快藥到病除了。」

  「天下人會說,西蜀死了很多人。但實際上他們還活著,活在七十里墳山,活在西蜀的祠廟裡,活在一冊冊的卷宗上,又活在一個個蜀人的心裡。」

  「再次謝過先生,最後贈我一場金戈鐵馬。吾於文的劍,於亂世而起,便於亂世而休吧。」

  「若先生有心,新朝之日……贈我一杯墳頭酒。」

  ……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