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站在成都之外,常勝特地命人,搭建了一座簡易箭樓,便於目視四方。
他無了退路,整個北渝,也似是無了退路。
循著他的軍令,引誘南海援軍入局的計劃,已經迅速鋪開。鑿墳的頭骨,被剝皮的猴頭,還有諸如石坨一類的東西,都用作搭了人頭觀。
成都外的天空,早已經熏滿了灰煙。
不為別的,只為攻其所必救,迫南海軍和李柳,不得已而入局。若不然,這麼一支人馬虎視眈眈,伺機而動,終歸是兵家大忌。 .🅆.
「小軍師!」正當常勝想著,一個都尉急急走了過來。
「我等按著小軍師的吩咐,在成都二十里處,堵住了蜀人的信道。不過,我等戰馬不足,恐最多半日,蜀人探清虛實之後,便會卷土再來。」
「時間緊了些。」常勝皺了皺眉。目光不經意地側過去,看向後方的莽莽山林。
蜀中天府,便如一個巨大的山谷盆地,而四周之處,皆是連綿的山巒。換句話說,整個蜀中,實則是最容易埋伏的地方。
「知己知彼。若我是李柳,定然會仗著熟悉地勢,埋伏而動。我多希望,他能像莽將韓九一樣,被我一激,便會立即殺來。」
「傳令下去,先原計劃行事。」
「領小軍師令!」
……
在另一端。
李柳的眉頭,同樣皺得很深。前方傳來的情報,並不太好。派出去的探騎,遭遇了北渝人,且敗且退。
「得知情報之後,我便立即增派了人手,但並未想到,發現了一些不妙的事情。先不說北渝人同樣在增派巡邏……回來的斥候說,成都外不遠發生了大事。」
「大事?」
「死了很多人,人頭堆了觀。且成都附近,都是硝煙戰火。若無猜錯,恐北渝人已經攻城。」
「若開始攻城,還有這般閒心堆人頭觀?」
「李軍師,不若大軍直去,說不得能擊退北渝。」
「不大明智。」李柳沉住聲音,「常勝大智若妖,他定然知道我等黃雀在後,所以,我等這一去,恐怕會中了常勝的布局。」
「李軍師的意思,常勝真正的目的,是我南海的這支援軍?」
「或是如此。這也是為何,我一直小心的原因。情報未確切之前,若說我的建議,當步步為營。韓九戰死,短期之內,西蜀內再無其他方向的援軍。你我二人……或是守住成都的最大臂助了。能拖則拖,拖住了北渝人,拖來了援軍,我西蜀便是一場大勝。」
「李軍師,江南快馬來報,援軍已經啟程。」
聽到這個消息,李柳面露喜色。
「鍾祿終歸整合了大軍。」
鍾祿,是江南一帶的蜀將,原先是南征北戰的老校尉,戰功擢升。
「李軍師,並非如此,鍾祿將軍還留守陵州。此番的主將,情報里說,是另有其人。」
李柳皺眉。
西蜀之內,能打的大將都分派到了前線。諸如晁義陳忠,柴宗晏雍這些人,都在前線與北渝血戰。
連著魏小五,李逍遙這些後輩之將,也同去了。
還能有誰。
沉思一番,李柳似是想到了什麼,整個人變得愈加狂喜起來。
……
楚州,是東陵三州的西門門戶。楚州最左,陵州居中,吳州在右。
萬多人援軍的營地,已經到達楚州邊境。
此時,在營地的最正中,西蜀的中軍帳。
神醫陳鵲立在昏黃的天色里,沉默看著營帳之內。帳內有一人影席地而坐,卻如石塑一般渾然不動。
約莫是不受寒,陳鵲先是咳了兩聲,隨後整個人,忽然眼睛發紅。
「師家……」有徒子相勸。
「可記得,神醫李望兒的續命法。」
「自然記得。替袁侯爺續了幾日的天壽,使袁侯爺……成功清君側除奸相——」徒子聲音停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老師。
「師家,莫、莫不是於文將軍……」
陳鵲垂頭閉目。
「我別無他法,西蜀也別無他法。若是不動鬼針,不餵續命丹,於文將軍不會死,但可能要一生,做個屍人躺在榻上。先前對主公說過此事,但主公讓我不得動針。」
「於文將軍,能打贏北渝常勝嗎。」
「不管輸贏,有他領軍坐鎮,必能鼓舞士氣,穩守大陣,我西蜀必無憂矣。我一直都記得主公的那句話——」
「師家,我也記得。天下名將,欠於將軍一席。」
「天下名將,欠於將軍一席。」陳鵲重複完這一句,抬起頭,已經濁淚滿目。
他是個醫人,不大懂戰爭,不大懂韜略兵法。但他知
道,若蜀軍有魂,那麼於文將軍便是其一。這位追隨主公南征北戰的好漢,從長陽殺到河州,又從蜀州殺到涼州,暮雲州,滄州,東陵三州……
「離開楚州之時,我已經與多位將軍相商。若無、若無猜錯……於文將軍,更想像個英豪,戰死沙場,也遠比做一個榻上枯骨……來得快活。」
「天下名將,欠於將軍一席。」陳鵲咬牙。
諸多的蜀將幕僚,都齊齊立到了營帳之前,拱手高呼。
聽見聲音,越來越多的西蜀將士,都跟著聚了過來。這些人的臉龐,都帶著一股戰意與憧憬,抱拳看向軍帳。
「天下名將,欠於將軍一席!」
……
呼,呼。
於文撐著身子,從混沌中醒來。他晃著頭,顫著手要摸刀。
摸了許久未摸到,他才逐漸回過了神。聽得外面的聲音,他挺直身子緩緩站了起來。
似在夢中,他記起了陳鵲替他施針時,不斷啜泣說著的話。大概是「王城大危,常勝奇襲成都」,「天下決戰,主公與軍師無法回援」。
站穩之後,於文昂起了頭。稜角分明的臉,深邃無波的眼睛。他平展雙手,握成拳頭,在重呼吸之口之後,平靜解下了臥榻時候的暖袍。
他張了口,咬合幾次之後,迅速回了神態。高大的身形,在燈燭的映照下,一時立如巨人。
「披甲——」於文舉頭怒吼。
……
「吼!」
營帳外,數不清的西蜀將士,都振臂狂吼。
「我等恭迎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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