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州。
過了陳水關後,一大片的密林深處。
此刻,帶著三萬精銳的常勝,並沒有選擇繼續行軍。而是吩咐人馬,暫時藏匿在隱蔽之處。
常勝席地而坐,小聲咳了兩下。翻山越嶺,終歸讓他的身子,有些吃力起來。
旁邊的蔣嫻,遞來一個水袋。
兩人剛要相談,卻在這時,有一小校尉歡喜走了過來,將一碗熱茶,同樣端到了常勝面前。
常勝放下地圖,皺了皺眉。
入山時候,他交代了很多事情。譬如不能隨意生火,尤其是這樣的天色之下,一見火煙,只怕會被有心人發現。
這事情並非說說,若是傳到蜀人密探的耳里,只怕他們這次的出征奇襲,真要功虧一簣。
約莫是看出了常勝的不悅,小校尉急忙解釋。
「我想著小軍師長途跋涉,飲幾盞熱茶,便能驅散疲累。小軍師放心,我是尋了山洞,在裡頭燒的茶湯。」
常勝沒有接,側過了頭,沉默地看向遠處的物景。他這次出征,領著三萬的老卒精銳,幾乎算得上是殊死一搏了。
任何的一處紕漏,都有可能使全軍覆沒。
「軍參。」常勝開了口。
不多時,一個軍參急急走了過來。
「傳令召集諸營,本軍師有話要講。」
常勝回過頭,眼色複雜地看著面前的小校尉。他沒有接茶湯,那小校尉不敢動作,跪在地上,保持著遞茶的動作。
「小軍師……」
常勝閉目。很多的時候,他並不想如此。但帶著這支奇軍,若是不能成功,那麼,只怕這場逐鹿廝殺中,北渝的機會將越漸渺茫。
「哪裡人氏。」
「某叫高忠,高唐州人……跟隨小軍師已經三年。」
「高忠,若我常勝不死,你的親人家眷,自會有一番富貴。但你當知,你此番已經犯了軍法。」
小校尉跪地不語,將熱茶小心翼翼,擱在了地上。
「願、願憑小軍師處置。小軍師若要借吾的首級,吾願奉上……但熱茶驅乏,小軍師還請早些趁熱飲下。」
「吾自會飲。」常勝垂下頭。
他知曉,面前的高忠,或已經明白他的用意。
不多時,軍參便將各營的裨將校尉,以及諸多的隨軍幕僚,都召集了過來。
山林大風。
常勝在大風中站起身子,環顧著面前的諸多老卒將士。翻山越嶺的疲累,還鋪在每個人的臉上。更有墜山者,染瘴氣而亡者,至少五六百人。不管怎樣,總歸帶著一份茫然。
於他們而言,並不知此去如何。只知一股忠心,跟隨自家的小軍師,去搏殺一個讓北渝逐鹿爭霸的未來。
「我等這些人。」常勝仰頭,聲音里再不見疲乏之氣,「我等這些人,將要去做一件曠古絕今之事。我先前就說,我泱泱北渝,不該敗給西蜀,不該在一輪輪的戰事中,像喪家犬一般,被蜀人殺得丟盔棄甲。」
「我不怕與諸位講,我此番的目的——」
常勝轉身抬手,指向了西南盡頭。雖四周峰巒疊嶂,但他的目光,似是穿透過去。
「成都!」
「奇軍殺入成都,大破西蜀江南六州!」
在場的諸多北渝將士,
都聽得臉色震驚。他們從未想過,這般的翻山越嶺,居然是要行軍千里,奇襲西蜀的王都。
「暗渡行軍,慎之又慎。」約莫是不受寒,常勝咳了聲。旁邊的蔣嫻,急忙替他披上了大氅。
「我雖有萬般的準備,但諸位當知,只需一粒火星子,你我胸膛的戰意,便要被蜀人撲熄。軍令如山,軍中不管何人,此時犯我軍令,當以軍法斬刑。」
「山林不可生火……高忠,你可知罪。」
跪地的小校尉昂頭,不哭不喊,只穩穩抱拳。
「某高忠,有負小軍師之令,某願領死!」
「好!」
小校尉摘下頭盔,衝著背過身的常勝,拜了三拜後,自個將頭髮攏了起來。
旁邊的閻辟,已經提刀走近。
「北渝,一統中原三十州!」小校尉抬頭高喊,聲音歇斯底里。
閻辟頓了頓身子。並未多言,當著萬千將士的面,抬手起刀,將高忠斬殺於陣前。
常勝回過身,聲音似有了干啞。
「軍令不可違!某常勝,從未如此確信,我等這些人,將是北渝的忠勇英豪,殺入成都大破西蜀。人言西蜀牢不可破,但可知我三萬老卒軍的手中刀劍,可遇神殺神!」
「還請諸位,與我常勝一道,暗渡行軍千里。待我等出現在蜀地成都,宛如天兵降臨,當是一場破敵梟首的壯舉!」
山林間,諸多的北渝將士,臉龐上瞬間涌露出戰意。
此後,這三萬的老卒精銳,再無半點懈怠。不僅是軍令如山,還有小軍師,即將要帶著他們,去做一件足以名垂千古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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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
宮巒與兩個西蜀將領,率著三千郡兵,趕到邊境馬場。
「呂奉大人戰死……那支叛軍,此時已經西去,恐怕入了安州之境。」
「多少叛軍?」
「不過千人,但領頭者,是北渝的羊倌。」
宮巒臉色痛苦,讓人收斂了呂奉與馬卒們的屍首。
「快馬送信去成都,便說涼地生了叛亂,北渝羊倌,恐要趁著大戰之時,在涼地生亂起禍。」
「宮丞令,涼地守備不足,連新軍都去了大宛關。」
「我知曉。」宮巒語氣擔憂,「北渝羊倌,此番突然暴露鬧反,當是配合前線的北渝大軍,使我西蜀境內不穩。剿殺此賊,刻不容緩啊。」
不管怎麼思量,宮巒都無法將羊倌的暴露,與另一個方向的北渝三萬暗渡軍,搭在一起。
「敢殺呂奉大人,主公若知,只怕要傷心欲絕……速速召集援軍,準備軍議討賊事宜!」
……
并州外的荒野戈壁。
一支不過千人的長伍,連袍甲都沒有齊全。此刻,在羊倌的帶領之下,開始成為一枚巨大的魚餌,引誘西蜀境內的援軍,不斷追擊。
殺了西蜀呂奉,想必會惹怒蜀人。當然,這偌大且莽莽的涼地,無糧無援,他恐怕無法活著出去了。
當初在給常勝的書信里,他主動提出這一步棋的時候,忽覺一陣釋然。以羊倌之身,助小軍師成功入蜀,又何嘗不是一件酬壯志的事情。
沙風中,羊倌仰起了頭,盲了一隻眼後,他越來越覺得身子吃力。不若,便以這老朽之軀,替北渝點起一場大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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