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

  長陽巨城。

  一個跪在御道上的年輕人,在跪足兩天兩夜之後,才踉踉蹌蹌地起了身,撐著身子,走到旁邊坐下。

  「小軍師,你又是何苦啊……」

  「聖賢有雲,知恥而後勇,方能披荊斬棘。」常勝撕下一角長袍,冷靜地系好頭髮。

  但在他的旁邊,細心的閻辟卻發現,明明只有二十四的小軍師,原本飄逸的長髮里,已經摻雜了不少銀色。

  「情報。」常勝正襟危坐,冷靜地吐出二字。

  「小軍師,在恪州那邊,老將蔣蒙上書請罪……另外,還傳了一封信,信里說,江重和姚容這兩位米道頭子,北渝不可重用。」

  「蔣蒙說的?」

  「確是。」

  常勝垂下頭,沉默了下,「此次水戰,是我常勝的過失,怪不得蔣蒙。可惜了這位老將,出征的第一場水戰,膽氣肯定被打弱了許多。」

  「軍師,要不要換將?」

  「不換。」常勝聲音沉穩,「蔣蒙只要活著,在我的心底,便是最合適的東路大將。他固然是敗了,但我相信,如他這般的名將,只需過一段時間,便會知恥而後勇。」

  「閻辟,你要明白,這個戰事的布局,是我的老師留下來的。我也曾考慮許久,發現確是最合適的選擇。若是沒有意外,這幾位大將,不可輕易更換。」

  「小軍師英明。」

  常勝擺了擺手,「一場拙計,使得我北渝慘敗,拼光了恪州的武備,我有何英明。」

  「那軍師,米道教那邊……是想要我北渝的公文,允許米道教,在東萊一帶廣招門徒,開教壇,傳教義。」

  「傳什麼教義。天下共食一槽?」

  「軍師,最近傳來的許多情報。因為米道教的事情,東萊很多地方都鬧了起來。青州那邊,甚至還聚起了一股小規模的義軍。會不會,是這米道徒使壞,想造反了?」

  常勝搖頭,「他們沒那麼傻,是有人在用計,激起東萊的民憤,挑撥我北渝和米道徒,變得二者不和。」

  「要不要派人去東萊坐鎮?」

  常勝閉了閉眼,「等主公回信吧。這件事情,他會有自己的思量。前些時候,主公來了信,雖然沒有怪責於我,但我心底更是不安,有負主公所託,吾常勝羞愧難當。」

  「希望那位塞外牧羊的荀平子,莫要令人失望了。」

  ……

  塞外,柔然草原。

  在打爛了柔然王庭後,常四郎依然很生氣,又追著逃亡的柔然王族,攆兔子一般,打得哭爹喊娘。眼看著快追入雪山了,士卒沒有帶冬甲,才怏怏作罷。

  「狗卵的東西,我早說了,別來招惹我,我若是得了空,要揪著頭來打的。」常四郎罵罵咧咧。

  「常威,你他娘的死了沒?要不要請幾個花娘,給你揉揉身子啊?」

  「少爺,兩個就夠了。」

  常四郎抬腿要踹,嚇得常威急忙跑開。

  將霸王槍扎入草地,常四郎拔了一根草梗,叼在嘴裡嚼嚼,又拿出來嗅了嗅口氣,發現問題不大的時候,才滿意地走到營帳邊坐下。

  在營帳邊上,早已經坐著一個白鬍子老頭,一身剛換的文士袍,銀髮銀須風中飄舞,顯得有些仙風道骨。

  「主公做人行事,不可過於草莽。莫要忘了,主公要爭的,是天下大位。」

  常四郎怔了怔,忽然間又想起了某個人來,眼睛慢慢湧上悲傷。但很快,他便恢復了常色。

  「先生勿勸,我自有思量。」

  滿頭白髮的荀平子笑了聲,點點頭,「主公乃當世奇人,或許不可以尋常論之。」

  常四郎點點頭,「既如此,便與先生說正事,如何?」

  「且說。」

  常四郎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遞到了荀平子面前。荀平子捧起來,多看幾眼之後,臉上露出笑容。

  「主公的心底,已經有想法了吧。」

  「我和那位老友……我和徐蜀王,已經認識了很久。他那會還是個釀酒徒,而我常四郎,亦在等待機會,攻取大紀江山。但先生知不知,因為北狄之害,我與他合作了三次。」

  荀平子平靜點頭,「那位徐蜀王的起勢,很耐人尋味。一是斬奸相,二是拒北狄,方能有了天下大義,有士卒跟隨,願意跟著他入蜀。」

  常四郎抬頭,有些嘆息地看了眼天空,「有人選擇了他。但我想說的是,這天下的三十州,我常小棠可以做皇帝,他徐蜀王也可以做皇帝。但要是有其他的人敢伸手,想摘果子,老子便捶死他。」

  「所以,米道徒的事情,主公的意思是?」

  「不管背後有沒有人,只要他露了苗頭,想在天下三十州摻上一腳,那對不住,我很生氣。」

  「主公,需以安撫為上。米道徒的人敢冒頭,那便說明了一件事情,在這天下間,還藏著很多的手段。而且,他們也算幫北渝立了大功。」

  「恃功而驕,大不了先賞幾百兩金子,後面再搶回來就是。我只是有些奇怪,時間並不算長,攏共才不到兩年的時間,一下子變得勢大了。」

  「背後有人。當小心些,這很可能會燒成燎原之火的。當然,最壞的情況是,主公只要守住了第一輪,米道教的這些人,便會成為喪家之犬。」

  常四郎沉默了會,「為何要守?和西蜀聯手剿滅,不就成了?」

  荀平子怔了怔,「主公可是笑言?西蜀乃當頭大敵。」

  「大敵歸大敵,但有新的野貓野狗冒出來,先打死了再爭,並無問題。」

  「這……」

  荀平子有些迷糊,「主公,是打算給西蜀王,寫下求和信了?」

  「為何要寫呢?」常四郎又抬頭。

  荀平子只覺得腦子不夠用,要燒冒煙了,「若是不寫,西蜀王如何會答應……與主公聯手。」

  「他不用答應的。」常四郎笑了笑。

  荀平子揉著額頭,苦思著其中的意思。當初他在塞北牧羊,連破十八道天下殘棋的時候,都沒有這般苦思過。

  「還請主公……細細道來。」

  「很簡單。」常四郎嘆了口氣,「即便不通氣兒,他也會明白的。便如當初打北狄一樣,我和他吧,怎麼廝殺都可以,但外人要來分一杯羹,便是討打了。」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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