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問題(二合一)

  沈翼將信看了兩遍,收好疊了起來,和袁集呈道:「先放我這裡。」

  袁集呈此刻很一來沈翼和葉文初,他指著抽屜里:「您、您再看別的?」

  「好!」沈翼沒有客氣,去桌後坐下,葉文初給他讓位置,她在琢磨另一件事。

  舒世文忽然起身往外走,葉文初喊他:「舒大人,您幹什麼去?」

  舒世文狀態不好,葉文初也怕他出事。

  「師妹!」舒世文聲音干啞,「我想到一件大理寺積壓的舊案,回去找來,你等我一下。」

  一句師妹,葉文初的眼淚沒忍住,點了點頭,叮囑陪著舒世文的幕僚照顧著。

  葉文初此時此刻,腦子也沒有清醒。

  她的人生中,第一次這樣直面的,去面對在乎的人離開。

  聞玉握著她的手,安慰她,葉文初看著他便開始掉眼淚,聞玉將帕子給她,低聲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

  她快馬趕回來,兩天沒合眼了,情緒和狀態都不好。

  「不用,也睡不著。」葉文初搖頭,回房裡去看信。

  臨江王由臨江王妃推著來了袁府,一起來的還有宣平侯和會寧侯,沈翼看到他父親,便將信給他。

  「父親,您聞聞這個墨香!」沈翼不認識這個字體,但這墨香很特別,有股淺淡的奇怪的香,像松香。

  臨江王聞著,眯了眯眼:「確實熟悉,我的信匣打開時,也能聞得到這樣的香?」

  墨的製法有很多種,每個墨匠的喜好和手法也不相同,而使用者也會根據喜好去挑選。不但如此,墨的香氣也會不同,因為墨匠會在製作的過程中,添加屬於自己的標誌性的香氣和配方。

  松香並非少見稀奇,但在這個時候聞見,必然是要格外留意的。

  「我回去找找。」臨江王將信收了,問沈翼,「難道袁閣老的去世,有疑問?」

  沈翼低聲道:「還不能確認,葉醫判在查。」

  「不會吧。」會寧侯沉聲道,「這、這是在家中!」

  他的意思,人在家裡,如果是被害那不就是家裡人有問題。

  「一切皆有可能。」宣平侯道,「袁閣老現在是首輔,涉及的事也多。」

  會寧侯點了點頭。

  「我去上柱香,這就回家去找信。」臨江王四個人去上香。

  舒世文回來了。

  「師妹。」舒世文將一個褪色的卷宗給葉文初,「你看這個,二十年前的一個記錄,還不能說是案子。我還是六年前上任時,抽查卷宗房,看到了這個,當時看完隨手插回去。」

  大家都圍過來看卷宗。

  當時大理寺卿姓邵,邵大人和當時的太醫院王院正是好友,有一天王院正在夜裡值守的時候摔了一跤,當時五十六歲王太醫,早上被人發現時就已經去世了。

  太醫查後定為心絞痛梗死,邵大人探望的時候,發現王院正的指甲非常乾淨,他認為王院正的死有問題。

  邵大人的意思,人除非是當場斃命,否則在死前在有意識的前提下都會有自救的行為。

  手扣地板、抓東西……所以,死者的手上和指甲里多數會留下一些痕跡,但王院正沒有。

  邵大人質疑太醫院,問他們有沒有病症是可以立刻猝死,完全不掙扎的。

  但可惜,邵大人把雖把這個案子立了,但其後他一直沒有查到線索,半年後邵大人在一次和同僚喝酒的晚上,醉死在自己的書房。

  「你有什麼想法?」舒世文問葉文初,葉文初道,「我不反對他的質疑,但要說和袁閣老一樣,這個卷宗上的信息就太少了。」

  「當時給他查驗的太醫還在嗎?」

  舒世文搖頭:「這事兒得去太醫院查。」

  沈翼說他去查。

  葉文初將卷宗又看了幾遍,忽然想到什麼,她將聞玉的輪椅推出去,聞玉問道:「你要說什麼?」

  「你記不記得師父也說過類似的死法?」她道。

  聞玉想了想,點頭道:「說過。」

  他們還小的時候,遲清苼接診了一位心絞後梗死的病人,和他們解說何為心絞痛梗死,葉文初當時還進行了補充,說血管老化形成了血栓,血栓脫落後,很有可能隨著血液回泵到心,堵住了心的血管。

  這件事聞玉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遲清苼說葉文初天縱奇才。葉文初順勢騙了師父二兩銀子,和八角下山買零嘴吃,回來後師傅對天縱奇才的激動已經消失了,就訓斥了她亂花錢。

  但後面葉文初還討論過,關於一種叫黃花夾竹桃的植物,這種植物可以提取強心劑,服用一點就會造成心力衰竭,嚴重者致死。

  最重要的是,人中毒死後,不留任何痕跡。這種毒,發作後的死亡狀態,就很像是心梗而死。

  「師父當時說的是一位病人,看著像是心絞痛後梗阻死,但他懷疑不是。」聞玉道,「你覺得師父說的就是王院正?」

  葉文初點頭:「以師父的身份,就很有可能。而且師父的醫術也是在太醫院啟蒙的。」

  他和太醫院的來往很密切。

  「那你打算怎麼做?」聞玉問她,葉文初道,「我要解剖驗屍。」

  聞玉頷首:「那你和袁夫人和袁大爺商量。」

  葉文初讓人將袁家一家人請來,將舒世文以及她和聞玉的想法,和所有人說了:「我不確定,因為以他的年紀,熬了一夜後發生猝死,不是沒有可能。」

  「但我想試試。」葉文初看袁夫人和袁集呈,這種事對於他們來說,並不容易接受。

  好在袁家的人沒有意見,袁夫人道:「文初你決定,老爺相信你,你做什麼他都會支持你的。」

  「嗯,你做你想做的,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儘管提。」袁集呈道。

  葉文初應是,她讓人將袁為民移到後院,趁著天亮光線好,和聞玉一起解剖。

  沈翼幫著去安排客人,聖上遣了蔡公公來問情況,沈翼如實回了,蔡公公不敢置信,趕緊回去給聖上回話。

  「父親,你們回去了?」沈翼去後院看葉文初解剖,臨江王他們四個人才走,在小徑上碰見了。

  「嗯。宣平侯崴著腳了,耽誤了一刻。」臨江王道,「葉醫判要解剖?」

  沈翼頷首,看著宣平侯的腳:「葉醫判現在沒空,您的腳可還好?」

  「不用驚動她,你們忙你們的,我路上找個大夫看看就行。」宣平侯由會寧侯扶著,等著轎子。

  沈翼讓人送他們離開,他則去了後院。

  馬玲將葉文初的刀具箱子提來,袁為民靜靜躺在院子裡,袁家的人沒有進來,關上門,葉文初開始。

  「如果是某種麻醉心臟的藥物,外表不會有痕跡,但心臟應該會留下痕跡。」葉文初和大家解釋,「譬如心臟的大小和顏色深淺會有所不同。」

  尤其是袁為民生前心臟功能完好,解剖後應該能看出不同。

  心臟取出來,舒世文激動地問道:「怎、怎麼樣,不同嗎?」

  「嗯。」葉文初臉色黑沉,給大家看,「應該是藥物作祟。」

  不只是心臟有反應,身體的幾處黏膜也有一定充血。

  「可能是一種帶著強麻醉或者強心劑成分的藥,通過口服後造成血管急劇收縮,而形成梗塞、血壓升高最後心力衰竭而死。」葉文初道,「這樣的毒發作後,藥效來勢很兇猛,一段急劇後慢慢平復,被身體代謝吸收。」

  不解剖,或者外界的其他因素的提示,葉文初也想不到這裡。

  舒世文跌坐在椅子上,目光顯得很無助:「那就說,那個半夜造訪的人,下毒了?」

  「還有小廝。」聞玉提醒道。

  沈翼道:「人我已經控起來了。」他讓高山帶著袁集呈去審。

  葉文初開始「收拾」如果有兇手,兇手為什麼現在害他呢?目的是什麼,動機是什麼?

  葉文初給他重新穿好衣服,放回棺材裡,在他的枕邊放了一枚銅錢,低聲道:「當時拜師太匆忙,沒有給您敬拜師禮。您高風亮節一枚錢肯定夠了是不是?!」

  「您別走太快,等我幫您找到兇手,您再離開。」

  袁為民沒跳起來罵她,也沒說她摳門,誠心想要氣死他。

  葉文初嘆了口氣,洗漱後去宴席室里躺著休息等沈翼和高山審訊小廝的結果,袁夫人來和她一起吃飯,說袁為民當年西北放牛的事情。

  「先帝在時,他也是風頭正勁,誰知道一落千丈。去西北那些年,京城沒有人記得他,俗話說人走茶涼,官場最是涼薄了。」袁夫人苦笑道。

  「你說他得肝病,和心情鬱結有一定的關係,我這一年都在想,他的病根,應該還是那幾年留下來的,太苦悶了。」

  葉文初點頭:「我能理解,換成誰都受不了。」

  「嗯。他回京後又做低伏小,幸好,等到了你。」

  「你別難過,我們都不難過了。」袁夫人將給葉文初夾菜,「他這一年過得其實很高興,官場也委實得意了半年,夠本了。」

  葉文初安慰袁夫人。

  沈翼掀帘子進來,和葉文初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他。」

  他們審人有方法,小廝如果扛住了繼續撒謊,那也定不是尋常人。

  「那孩子是家生子,肯定沒事,」袁夫人道。

  「那就專心找那個夜半來客。」葉文初道。她說完,連翹來了,站在門口問了一聲,進來回道,「小王爺,老王爺讓我告訴您,他匣子裡松香墨的信,不見了。」

  「他能想到是誰的信嗎?」沈翼眉頭緊擰,他確信他爹的收信的匣子裡有一封松香墨的信,但年數很久信也幾百封,他們父子都不記得了。

  連翹搖頭:「還沒有,老王爺和王妃在推算,想不到是誰的信。」

  「你回去看看。」葉文初和沈翼道,「晚上來我家,我們再討論。」

  沈翼頷首回去了王府。

  瑾王府中,宣平侯和會寧侯也在,大家在幫著找以前的信。

  也不用特意打開,只要聞著氣味就行了。

  「匣子裡的氣味還在,但信沒有了。」臨江王道,「就一直放在我的書房裡。」

  瑾王的書房沒什麼要緊的東西,他這些年不參與朝政,所以信件文書都沒有。最重要的一部分,可能是沈翼去從化的時候給他來的信,但時過境遷那些信也已不再是機密。

  所以,他這些東西並沒有認真藏著,如果有人想偷,是可以偷得到的。

  「會不會記錯了?」臨江王妃道,「松香墨是一個時辰前聊天的內容,那這信是這一個時辰內丟的?」

  「並不奇怪。」沈翼面無表情地道。

  屋子裡的幾個人都露出了驚訝之色,宣平侯道:「這麼說,兇手就在袁府?」

  「有沒有人聽到都屬於正常。畢竟寫信的人也應該在官場,而今日袁府來客,也都是官場上的人。」臨江王道,「只不過,這個人是怎麼到我們家裡來的,他又怎麼不動聲色地知道,我收信的匣子,就在這裡?」

  「那就只能是熟人或者家裡人。」會寧侯低聲道,「你們清查一下家裡人。」

  臨江王微微頷首。

  沈翼將所有的信翻了翻,又全部放回去,和眾人道:「我去葉府。」

  「忘了問你,袁閣老到底是意外,還是……被人害的?初初驗的結果是什麼?」

  沈翼回道:「是被人害的。二十年前,太醫院的王院正您可知道?」

  臨江王回憶了一下,宣平侯道:「我記得,穎之出生前,他來過我家給他娘看病,為人很不錯,就是去得突然。」

  「我也記得。」會寧侯提醒臨江王,「當年大皇子天天在太醫院學醫,咱們也天天去玩,王太醫不還經常給咱們泡茶喝來著?」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們那時候才十幾歲。

  「記得這個人,當年的太醫院太熱鬧了。」臨江王問沈翼,「王院正和袁閣老一樣的死法?」

  「只是懷疑而已,但時間太久遠了,已難查證。」沈翼回房梳洗換衣服,會寧侯和宣平侯各自回家了,臨江王躺下來,回憶當年太醫院的事。

  「當年太醫院的人都去了,不然可以問。」臨江王和臨江王妃道,「大哥或許知道,他當年師承……」

  臨江王沒往後說,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難道和以前的事有關嗎?」臨江王妃問道,「我怎麼老覺得心神不寧,令瑜和初初太辛苦了。」

  臨江王看著她,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沒有用的父母,就苦了孩子們。」

  臨江王妃內疚不已。

  「這難道還和二十年前的案子關聯?」季穎之覺得不可思議,「這兩個案子共同處是什麼呢?」

  主要一個是當朝首輔,一個是太醫院的院正,聽上去這事兒就不太像一回事。

  「假設,王院正也是死於同一種類似於夾竹桃的毒,那麼前後二十年的關聯,就是這個毒,以及下毒的人。」葉文初道,「結合瑾王府丟掉的信,可以確信,這個人今天還在袁府,他聽到了我們的聊天,並去偷了信。」

  「那當時哪些人在?」葉俊將西瓜端上來,葉文初將當時的人都報了一遍,季穎之道,「我爹和蔣伯父肯定不是。」

  葉文初頷首,她也覺得不會,這個寫信的人,就像是袁閣老的同僚,曾經一起共事過。

  而會寧侯和宣平侯兩人,一輩子沒入朝,沒有做過正經差事。

  「我一直有個疑問。」聞玉遲疑了一下,問葉文初,「你是如何覺得,那封松香墨寫的信和殺人兇手有關聯的?」

  葉文初被問住了。她當時在一抽屜的信里,找到了這一封,因為這一封比較特別。

  既沒有署名,又有特殊的印跡,內容還寫的含糊不清,總覺得有什麼大隱情。

  因為特別,所以她給沈翼看。

  而沈翼覺得墨香有一種熟悉感,於是和臨江王道說這件事……

  「直覺?!」葉文初道,「覺得這信很特別。」

  「所以,兇手是心虛了?」季穎之提出疑問,葉文初擺著手,「我頭暈,現在腦子轉不動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我也希望我得到休息後,能夠腦子活絡一些。」

  大家都散了,葉文初躺在床上很困,甚至因為疲憊,開始耳鳴,但就是睡不著。

  假設,臨江王府的信是今天被偷,那季穎之的提問是合適的。兇手以為她找到了信和兇手之間的聯繫,所以心虛地將信偷走了。

  反過來說,兇手給袁為民的信沒有署名,而給臨江王的信是署名的。

  為什麼給袁為民不署名?

  她將信燈挑亮,把這封信拿出來重新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