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告狀(二合一)

  「您當時一走,小人就去午睡了。��

  「也就睡了三刻鐘不到,小人起來換劉自立去休息,等到前面來,大堂又沒有人,我以為她又偷懶去了,就喊他人。」

  「誰曉得一推開門,就看到地上躺著個人,胸口插著刀子。」

  「地上流了一地的血,給我嚇得不輕,趕緊讓對面的鋪子的夥計幫我報官。」

  葉文初問他當時劉自立在幹什麼,讓他細細說。

  「他當時站窗邊了,想逃走!他沒和捕快講,我也忘了說了。他當時還把柜子里今天賣貨的八兩銀子揣兜里了。」

  冬子說完,指著櫃檯。

  櫃檯設在正堂靠牆的位置,每天收的錢就放抽屜里。

  葉文初從房裡出來走到櫃檯這裡,打量著上鎖的柜子,她問道:「不上鎖嗎?」

  「上!」冬子把鎖找出來給她看,「開了,抽屜里當時是空的,後來她在衙門來人的時候,趁亂放回去了。」

  葉文初問他:「你確定?」

  「我肯定確定。這是大事,我要不盯明白了,這錢就是我賠。」冬子很確信。

  葉月棋說史承仕和湯凱在房中吵架,打碎了琉璃杯,到她衝進房內不過幾息的功夫,隨後史承仕從後門離開……史承仕離開的時候,冬子應該沒有起,否則能撞見。

  那麼,葉月棋是在這個過程中,出來拿了櫃檯里的錢,重新回到房裡並預備爬窗逃走時,被冬子撞見了。

  那麼漏洞出現了,她有時間拿了錢回到房間爬對著後院的窗跑,為什麼不直接沖鋪子門口順大街跑?

  「你來前堂的時候,一路碰見別人了嗎?」葉文初問道。

  冬子很確定:「沒有。後院就一個門,還是鎖著的。」

  葉文初去找沈翼,沈翼正在看地上的細節,她問道:「史承仕和湯凱有武功嗎?」

  「沒有。」

  葉文初覺得她要再問一次葉月棋,她為什麼去櫃檯拿今日營業的銀子。

  葉文初和冬子告辭,三個人從後院的後門走,後院不大,加倒座一起有六間房,冬子就住靠門邊的小房間,這邊有個小門,對著胡同。

  冬子站在門邊,葉文初問他:「平時都鎖著的嗎?」

  「對!」冬子道,「就和現在一樣,鑰匙在我們東家房裡,連我都沒有。」

  東家站在邊上應了這話:「鑰匙確實在我房裡。」

  「王爺,您爬圍牆試試?」葉文初給沈翼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沈翼道,「這個牆我爬當然輕鬆,別人就不一定。」

  他話落,人已經上了圍牆了。

  葉文初就請冬子爬,冬子試了幾次,然後踩著破缸才上圍牆,葉文初指著牆邊的梯子:「梯子能用嗎?」

  「能!」冬子道,「您試試。」

  葉文初爬梯子上了圍牆。

  「但這個梯子一直這麼放著的。」冬子說完,東家也跟著點頭,「確實是。」

  「多謝了。」葉文初和沈翼以及馬玲從圍牆下去,沿著巷子往安慶侯府走,不近,不但要往北穿巷子,還要過主道。

  如果查行蹤,那個時間段,一定有人見過他。

  但話轉回來,出了鋪子,史承仕都可以否認他是從這裡離開的。

  三個人重新回到衙門,因為沈翼在,沒有人敢攔著,沈翼問守門的差役:「湯慶玉走了?」

  「是,剛走!」差役道,葉文初凝眉道,「他莫不是將湯凱的屍體帶走了吧?」

  差役面色很古怪,低聲道:「是的。說不許、不許外人碰湯公子,但、但餘三驗過屍了。」

  居然將屍體帶走了,不讓她驗屍,那她就要好好掰扯掰扯!

  葉文初再一次去見葉月棋,葉月棋換去了牢房,正蜷縮著在睡覺,聽到腳步聲她很警醒地醒了,看見葉文初很激動:「你查明白了?」

  「沒有,」葉文初道,「我有事和你確認。」

  葉月棋很配合等她問。

  「冬子說,你拿了櫃檯的銀子,是不是真的?」葉文初問她。

  「嗯。」葉月棋低聲道,「但銀子不是在案發後拿的,而是在案發前,我就拿走了。我預備今天離開京城!」

  葉文初不信她。

  「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沒有殺湯凱。」葉月棋道,「偷錢的事我認,但我後來又放回去了,這和湯凱的死沒有聯繫。」

  葉文初明白了,她盯著葉月棋,猜測道:「如果史承仕今天真的去鋪子裡,那麼你偷錢,是不是因為你計劃今天要跟著史承去安慶侯府?」

  葉月棋在韓記鋪子裡「釣金龜婿」,史承仕或者湯凱,是她釣的金龜婿。

  自家姐妹,認識不久但了解很深,葉文初說完葉月棋的臉色白了一下,但隨即又很坦然地道:「你猜的沒有錯,我今天會讓他識出我是女子,然後讓他帶我去侯府。」

  「湯凱呢?」

  「湯凱也是,兩人隨便誰都可以。」葉月棋垂著眼帘,聲音譏諷,「我傾向於史承仕,因為他家人多還亂,我進去後日子好過點。但湯凱的父親湯慶玉人品不好,是我的下下之選。」

  「這麼說,湯凱和史承仕是因為爭你,而翻臉打鬥的?」

  葉月棋搖頭:「不會。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在外面雖沒有聽太清楚,但肯定提到了銀子。」

  「銀子?」葉文初問道,「你覺得史承仕是預謀還是激情殺人?」

  葉月棋道:「我感覺不是預謀。是為了爭執什麼事,幾句話沒說好起得衝突。」

  「具體是什麼我確實不知道。」

  銀子!葉文初看向沈翼,沈翼也搖頭,他離開京城有些時間,還真是不知道湯凱和史承仕有什麼矛盾。

  兩人都不是干正事的人,如果發生錢財來往,他傾向於借款還錢一類。

  葉文初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她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後院門的鑰匙誰有?冬子說他沒有鑰匙,可當時門是鎖著。你覺得史承仕怎麼離開後院的?」

  葉月棋剛才也在這個問題:「鑰匙冬子確實沒有。所以我傾向於史承仕是爬牆的,他沒有武功,但身手還挺靈活。」

  葉文初讓她休息,她也要回家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葉月棋知道葉滿意也來了,她低聲問道:「祖父和、和滿意都好嗎?」

  葉文初認真回答她:「你放心,都好好活著呢,並會長命百歲。除了你的母親!」

  這一句像一根刺,直接扎在了葉月棋的心窩上,她疼到窒息。

  一家人都好好的,一家人還受到了聖上的賞賜,除了她和她娘。

  她娘死了!

  她娘本來好好活著啊。

  葉文初出去,沈翼問她湯凱的屍體怎麼辦:「我陪你去湯凱家。」

  屍一定要驗,否則這個案子查不清楚。

  「這事兒我有法子,你先別管,做我後盾就就行了,我要是捅天了,你幫我補一補。」葉文初笑著道。

  沈翼失笑,提醒她:「那你悠著點,湯閣老年紀不小了,給他氣死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葉文初讓他放心,她有分寸。

  沈翼送她回家去。

  葉家的人都沒有睡覺,在家裡等她回來,葉文初和大家道:「還真的是二小姐。」

  「她殺人了?」葉老太爺問她。

  葉文初扶著他坐下來,給大家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雖然現在我什麼都沒查到,但我傾向於她沒有殺人。」

  「那你要查清楚。她死了沒什麼,別影響了你們。」葉老太爺看著兒孫,「無論將來娶親出嫁甚至考學,都不能讓她這個害群之馬毀了你們。」

  做買賣倒是其次,但年輕人的前途不能耽誤了。

  郭氏罵道:「真是混帳東西,把自己的親娘也害死了。」

  葉滿意趴在聞玉的懷裡哭他的祖母。

  「等過些日子,托人去起了屍骨,送回從化去。」葉老太爺道,「如果她沒殺人,就講她的腿打斷,一併送回去。」

  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

  葉月畫和葉文初道:「她真女扮男裝在做夥計?我怎麼就不信呢?」頓了頓又道,「那是什麼鋪子?」

  「舶來品貨行。」

  葉月畫就露出瞭然的神色:「我就說,她怎麼甘心當夥計。那種鋪子裡進出的非富即貴,她在那釣魚呢。」

  所以說,姐妹之間還是懂對方的。

  ……

  第二日早朝,湯慶玉讓人攙扶著上了金殿,給聖上磕頭哭訴:「……聖上,我兒死的冤啊,他好好的去個店鋪,卻不料碰見個不要臉的女子,那女子勾引不成,卻將我兒刺死了。」

  「那不要臉的女子還是您新封的醫判葉氏的姐姐。請聖上嚴懲殺人兇手!」

  「不但要嚴懲殺人兇手,老臣認為,葉醫判也有罪,她沒有任何權限,居然直闖衙門要驗屍。聖上,這些事都有專門的人做,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沒有權限在,怎可讓她插手刑名。」

  說著,嚎啕大哭。

  請聖上做主。

  眾人都開始議論起來,對葉家的人的很反感,舒世文道:「外地商戶,教養缺失。」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討伐廣州葉氏。

  沈翼負手而立,神色很平靜,袁為民本來想為葉文初說兩句,但又覺得沈翼都沒開口,他有什麼好說的,最重要的,那丫頭也確實不討喜。

  史賀上來扶好友,安慰湯慶玉:「你節哀,聖上肯定會為你做主,注意身體。」

  「你不知道,白髮送黑髮人其中的痛啊。」湯慶玉道,「葉氏,老夫和他們勢不兩立。」

  史賀點頭:「我一定幫你,你的兒子就是我兒子!」

  「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湯慶玉靠在史賀的手臂是上,史賀說以後讓史承仕給湯慶玉養老。

  湯慶玉其實不必要,因為湯凱是麼兒,他還有另外三個兒子,但史賀這麼說他還是很高興。

  果然是好朋友,夠意思。

  「案子查明了?」聖上終於得到了說話的機會,今天沒什麼大事,太后沒上朝,他主持大局,但這還是頭一次開口。

  湯慶玉回道:「查明了,當時就那葉氏和我兒在房間裡,人證有鋪子的夥計、物證是殺人兇器,都明了。」

  「但那葉醫判,為了給她姐姐開脫,居然說她姐姐可能不是兇手,還說她幫我們找真相,簡直不要臉皮,毫無下限!」

  湯慶玉義憤填膺。

  聖上忽然問沈翼:「瑾王,葉醫判為何說兇手可能不是被抓的那位葉氏?」

  「聖上,葉醫判說這個案子,讓臣不要管,她說她為了正義,就算湯閣老不需要她幫忙,她也會全力以赴的。」沈翼道。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什么正義?

  「這麼說,她不是為了她姐姐脫罪?」聖上問他。

  沈翼頷首:「她為人正直,如果是她姐姐,她一定會大義滅親,所以她查案,都是為了正義。」

  湯慶玉連著翻了幾個白眼,正要反駁,殿外來了個侍衛,咳嗽了一聲,守殿的小內侍出去,然後又進來了,小心翼翼給張公公回了話。

  張公公嘴角抖了抖,給聖上低語了幾句。

  聖上正喝茶呢,一口茶噴出來,忙用袖子擦嘴,憋著笑。

  大家都疑惑,聖上讓張公公告訴大家。

  「是這樣,」張公公對舒世文道,「舒大人,葉醫判去大理寺敲鼓了,她要告狀。」

  金殿都安靜下來,就連沈翼都驚訝。

  「她要告誰?」舒世文有不好的感覺,因為告普通人,不至於火急火燎現在回稟他。

  張公公又和湯慶玉的視線對上了,道:「葉醫判告湯閣老和順天府的龐知府,」

  一殿的人都喧譁起來。

  「她居然告湯閣老,難不成告湯閣老誣陷她姐姐?」有人不忿,出列道。

  聖上擺了擺手:「別猜了,請葉醫判來問問就行了。」

  「去,將她請上殿來。」

  湯慶玉喊道:「聖上,這是金殿,怎麼能讓女……」

  他的話,被史賀打斷了。

  侍衛去請葉文初。

  湯慶玉擦了擦汗,差一點失言了。

  太后娘娘就是女人,不讓葉文初上殿可以,但不能扯到男女之別。

  沈翼沒想到葉文初會用這招,他心情很不錯,在葉文初來前特意去側殿喝茶休憩,卡著點回到金殿來,就看到葉文初捧著一本書,笑盈盈上台階,一步一步上來,面容由遠漸近,越來越清晰。

  他很想去迎兩步。

  葉文初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進了金殿,聖上問她為什麼告狀。

  「聖上,」葉文初給大家展示手裡的書,眾人這才發現,她帶來的是《周律》,她不多說其他的話,直截了當地道,「民女告湯慶玉和龐勤春二位大人,知法犯法!」

  大家都很驚訝,聖上興致勃勃,但面上得端住了,他問道:「何來知法犯法?」

  「根據本朝律例,」葉文初翻到最後幾頁,給大家展示,「被害人的屍首,在衙門停留幾日,以衙門查案需求為準,如若發生分歧,也需停夠十二時辰。」

  「在這十二時辰內,衙門不得以任何理由,將被害人屍首丟棄、下葬、毀壞、而被害人家屬,也不得以任何理由將被害人的屍首帶離衙門,違者笞三十,如若知法、執法者則加倍!」

  她將《周律》塞給了正吹鬍子瞪眼的湯慶玉手中,接著說話。

  「各位大人都讀過律例,湯閣老曾做過堂官,龐勤春正當任職,這些都是必須知道的,可二人還是無視律法,一個強行帶走被害人遺體,一個居然同意了。」

  「這就是知法犯法的典型,」葉文初一臉正氣對聖上道,「聖上,這需得嚴懲,方能以正視聽,給百官和天下人做個榜樣。」

  律法是什麼?律法是一部分人的律法,從不是所有人的。

  這種事,龐勤春能不知道?他當然知道,可他還是同意了,因為在他的眼中,湯慶玉的怒,遠高於《周律》。

  權衡後的取捨而已。

  金殿上,百官神色都非常古怪,這……還真沒法為湯慶玉解釋,因為他確實將湯凱的遺體帶走了。

  「湯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實在是受不住,所以才將兒子領回去的。」舒世文道,「聖上,法外開恩便是如此啊。」

  葉文初問舒世文:「十二個時辰也等不了?舒大人,別人說法外開恩倒能理解,您堂堂大理寺卿說這話,也太讓人絕望了。您這句法外開恩,一般都是依據什麼準則的?」

  「還是看人下菜碟?」

  舒世文臉上的肉都在抖。

  袁為民同情地看他一眼,這事兒就不要嗆下去,應該另起爐灶和她說別的。

  果然,湯慶玉在聖上開口前,質問葉文初:「葉氏,你為了給你姐姐開脫罪名,居然不惜捧著律法上金殿,你簡直太狂妄無知。」

  有人點頭,這方向是對的,剛才觸犯律法的事不能說。

  「湯氏,你換個話題你的罪就能糊弄過去了?」葉文初譏諷道。

  他故意的開口喊她葉氏,就是提醒她打壓她是女子而已。

  她便喊他湯氏來羞辱他。

  「你!」湯慶玉指著她,葉文初不和他廢話,衝著聖上道,「聖上,民女告官分兩層,一是二位大人確實觸犯了律例,二則,民女也求聖上,給民女查本案的權限。」

  「請聖上明辨、恩准。」

  ------題外話------

  早!假期最後一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