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都城坐馬車也要三四天的路程,路線很多,大路小路都有。沿途路上會有強盜活動,什麼種族都有,實力忽強忽弱,單人實力也許不如公主,但如果群體一起上的話,公主必敗無疑。
大路小路都會有危險,白天晚上也都差不多,別說地方偏僻的野外,就算臨近城門口打劫,也基本沒人管。出門在外都得靠自己,要麼打贏對手,要麼嚇住對手。
但想要嚇住對手也沒這麼容易,經驗豐富的強盜懂得看車轍的深淺,來判斷車上有多少人。他們甚至會故意在打劫的路段上,弄一段泥濘路用來測試。畢竟常年打劫活下來的人,多少會有一些手段。
不過同樣,有測試自然也有欺騙測試的手段,比如就可以在車廂內裝些石頭,然後拉下窗簾,仿佛車內有高人一般。而剩下的就看雙方演技的比拼了。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強盜都是有經驗的,很多比如豺狼人之類,他們跟多的是憑直覺。就算演技一流,看你長得矮小,他們也覺得你是弱者,一擁而上打了再說。為此,公主走的路線是光明勇者走過的線。
光明勇者乘戰車出行,既是迷惑對手以確保公主安全,也有當先開路的意思。他會儘可能引出所有強盜,沿路清理一遍,這樣一來公主再走同一條路就安全多了。同時如果光明勇者被敵對勢力擊殺,那麼沿路必然留下痕跡,公主順著過來也能看到,並且心中有數。而敵對勢力擊殺光明勇者又找不到公主,多半會認為公主走其他的路線,這樣一來公主反而又安全不少。
這些到也不全是公主自己的智慧,只是亂世之中大家都有保命的方法,平時主城接納一些外來流浪狗頭人,公主和聊熟了之後,不免會提及一些。此時活學活用,等於就是一個套路。
不過再安全的方法終究也無法保證絕對安全,這天中午公主駕車疾行,兩側都是群山,周圍蟲鳴鳥叫荒無人煙。不過路邊的一塊石頭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用劍刻著一個方框,劍痕還新顯然是幾天前留下的。
這是光明勇者留給公主的信號,即代表這條路正確,又表示路上仍可能存在強盜,讓公主小心。如果是圓圈,則代表一切安全,如果是叉,則代表這裡強盜實力強悍,建議繞路。
有預先提醒,公主的壓力也小了不少,檢查隨身裝備,溫習預先準備的台詞,放慢車速,同時開始警戒四周。
砰,一道絆馬索在前方憑空彈起,但是由於公主的車速夠慢,馬匹抬腿,輕鬆跨過。遠處草叢一陣騷動,隱隱有小聲說話的聲音,但公主卻依然保持常態,悠閒的揮著馬鞭,眼睛有意無意的掃了一圈四周,仍然慢慢前行。
草叢的騷動最終安靜了下來,看來他們選擇放棄。對於強盜來說,少打劫一次不至於活不下去,但要是劫錯了人,那就直接送命了。這比猛獸捕獵還要兇險,老虎至少知道羊不會反殺自己,大不了撲空,強盜的獵物卻難以分辨。
如果公主跨過絆馬索之後,開始縱馬逃竄,反而露怯,有經驗的強盜當即看穿,此時一齊殺出,公主也難逃一死。但此時公主慢慢前進,明知周圍埋伏卻視若無物,這氣場就強大的多,外加車轍較深,而且野外單獨馬車周圍又毫無護衛,讓強盜不得不懷疑車裡是什麼高手,權衡之下還是安全第一。
兩邊巍峨青山,草叢殺氣縱橫,一輛馬車卻悠然自得,看似公主淡定從容,但實際上也是後背出汗,如果距離較近,也許還能看出她額頭的汗水,終究她沒有真實力,心虛也是難免的。
不過慶幸的是,一路過來無人動手,危險的山路就這麼平平淡淡的走了過來。再過兩日,馬車已經逼近都城,回頭看看自己一路的兇險,公主也不免反問自己,這一路回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隨即晃晃頭,不再去糾結這些,如果說危險,乾脆什麼都不干,當個花瓶公主最安全,既然走出了這條路,就必須要有所覺悟。
都城就在前面,城牆高聳氣勢不凡,即便放在人族之中也算得上是一個巍峨的建築群,皇宮更是在一個最華麗的古堡之中。不過實際上這些都不是狗頭人自己建的,早在建國之前,狗頭人還是奴隸的時候,貴族強者們為了監督過來建造居所。狗頭人立國之後,順勢成為狗頭人的皇宮。
都城人口大約十萬有餘,除了地面建築之外,還有宏大的地下建築。地下有幾乎取之不盡的礦藏,挖了幾百年還沒有挖完。而那些地下建築就是挖出的空洞,順勢建造而成,整個地下已經分兩層,請高端建築師幫忙設計,通風排水等都沒有問題。
這裡是公主出生的地方,幾十年不見,依然如故。平民依然滿足於挖礦,貴族大多吃喝玩樂,對於前方戰線基本不會關心,反正也不會打到這裡來。
這裡也是帝國的勢力範圍,甚至可以說是最純粹的帝國實力範圍,完全沒有別國的勢力,以至於連大使館都開到前線主城,而不是開在都城裡。在這裡,帝國人就是貴族中的貴族,平民狗頭人大都以能和帝國人說話為榮,貴族狗頭人則更甚,基本上敢於說反話的貴族都被幹掉了。而所謂國王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
在這種情況下,公主為何還要回來?
理由也有不少,但說到底公主也是王族,有些事情需要交涉,有些事情也只能她來做。同時公主對自己的地位也認識不足,在凱文看來她是精神領袖,但她自己反而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反正她死了還有棉被勇者。
「公主大人!」遠處衛兵已經先一步發現了她,當即列隊而來。
公主停下馬車,舉目遠眺卻並沒有看見光明勇者的戰車,按照約定他的車應該停在城外,以示安全。
「公主大人,陛下在宮殿裡等你。」衛兵們從遠處跑近,一個領頭的向公主行禮。
公主跳下馬車,突然見地上有一塊石頭,上面刻著一個叉,刻印新鮮。
「公主?」衛兵疑惑。
公主笑了笑:「走吧,去見我父王。」
衛兵早已有意無意的包圍了公主,各個手按劍柄,神色緊張仿佛隨時要動手一般。既要尊重公主,又要防著公主,對他們來說也為難了些。公主倒是坦然,又開始和衛兵首領聊起了家常:「當衛兵多少年了?」
「額……十年了。」衛兵首領一愣,下意識回答。
「哦,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有孩子了嗎?」公主問。
衛兵神色一暗:「有過,但是……上戰場死了。」
「抱歉。」
「沒關係,」衛兵倒是有些惶恐,「請公主不要這樣說。」
「那該怎麼說?」公主笑,「我不習慣高高在上的口吻,我所在的主城裡,人人都是這麼和我說話。」
周圍衛兵一時失語,用詫異的眼光看著公主,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
「你們覺得我們的國家怎麼樣?」公主突然問。
眾衛兵一怔,沒人敢回答。
「我們的國家是一坨狗屎,」公主毫不客氣,「其實你們也知道,就是不敢說而已。」
衛兵們互相對視,無人敢接話。
「究其原因,是因為我們都搞錯了一點,」公主嘆息一聲,「國家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終究還是你們的。」
衛兵茫然,甚至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感覺很有道理的樣子。
說話間,眾人已經進了城門,城內不少平民見這一大堆衛兵,不由過來圍觀。有人很快認出了中間的公主,畢竟都城的人對她熟悉一些,頓時邊上一片議論紛紛。各種閒言碎語都傳到公主耳朵里,有不屑,有不理解,也有指著和謾罵。
公主聽在耳里卻並未生氣,反而轉頭朝大家揮手致意,這倒是反而讓大多數平民有些尷尬。
不過這段路很快就過了,走過平民區,走過貴族區,進入城堡,沿著滿場的紅地毯一路來到城堡的正中央。
「陛下,公主到了。」衛兵上前行禮。
「父王。」公主也上前行禮,同時觀察一下四周,一切還是老樣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國王又老了一些。
國王擺擺手,示意左右都退去,偌大的大廳內只剩下國王、公主,還有國王的貼身護衛。
「父王,聽說父王病重,我特意趕回來。如今看來,父王的病似乎已經好了。」公主開口。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回來。」國王回答。
公主卻搖頭:「我不知道。這是帝國的意思,還是父王的意思?」
「都有,」國王回答,「是帝國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公主苦笑了一下,搖搖頭。
「你在外面幹的事情,我都知道,」國王嘆息一聲,「我年輕的時候也想幹過,當上了國王,等於達到了國家權力的巔峰。放眼世界各國,哪個國王不希望自己國家強大?但實際上又有幾個國家能做到?」
「我嘗試過改革,嘗試過變法,我甚至自己也曾苦練技術,希望能突破成為劍聖,那我們國家也能在世界上說幾句話。但很遺憾,統統都失敗了,」國王悲嘆,「你現在看似風生水起,但你很快就會發現,前面有無法逾越的高山,有深不見底的鴻溝,越是努力,無力感卻越甚。我最終明白了,這就是命運。」
「命運……」公主重複一遍,語氣中透露著不屑。
「對,就是命運!」國王回答,「人可以抗爭命運,但必須要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只能放棄。就好像狗頭人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聖階強者,這些都是狗頭人的命運,你明白麼?」
公主只是笑了笑:「我可以講另外一個故事麼?」
「如果你想講樓保勒國歷史的話,那就算了吧,」國王顯然心中有數,「兩個國家差距巨大,不論人口,疆域,種族都截然不同,他們的歷史和我們根本沒有可比性。」
「我們身為落後國家不去學習先進國家的經驗,卻以各種細枝末節的理由直接拒絕,」公主反駁,「那才是真的傲慢。」
「哼,」國王不屑,「最基本的,我們無法練成聖階強者,樓保勒國當年即便再亂,他們也是人族。這就是種族的差距,無法比擬你明白麼?」
「巨型法杖已經發明出來,我們可以……」
「不要說巨型法杖!」國王怒而打斷,似乎漸漸失去了談話的耐心,「你真是什麼都不懂,你以為別人會讓我們擁有巨型法杖麼?身為強者,會讓弱者平安變強,然後威脅到強者的地位嗎?不可能!」
「但是這個世界依然充斥著無數弱者擊殺強者的例子,」公主直言反駁,「強者再強也是人,會有破綻,會有疏忽,人會衰老,家族會沒落。我們總會有機會的。」
「可笑之極!」國王怒罵。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整頓全國,以待機會到來之時不會錯過,」公主在說,「我沿路過來,我們的平民搶劫的搶劫,詐騙的詐騙,明明他們在這方面都很有天賦,如果我們能加以引導,讓他們加入建設中來,國家必然翻天覆地的變化。」
「加以引導?」國王笑了,「如何引導?宗教被光明教會控制,財產被帝國和一眾貴族控制,拿什麼引導?親自下去一個個對著他們講嗎?誰信你?」
「一個人無法做到的事情,那就由一群人來干。我一個人可以講通兩個人,讓兩個人再出去講,就能講通四個人。也許我們的個體的戰鬥力難以在短時間內提升,但經濟能力至少可以有可見的變化,我在我那個主城已經取得了相當的成果,只要輻射開來,那就能廣開民智……」然而公主的話被無情打斷。
「廣開民智?」國王拍著扶手站起來,脫口而出,「那我這個位置還如何坐得穩?」
公主:「……」
大廳內安靜片刻,國王又重新坐下:「這就是我不要學樓保勒國歷史的原因,對於我而言,目前的狀況其實不錯。有吃,有穿,有人服侍,天下爛人多的是,也不多我一個,天下英雄也多的是,不缺我一個。」
公主:「……」
「現在知道為什麼我能當國王?」國王笑。
「那是因為抱了帝國的大腿。」這句話公主用帝國語說的,看國王的表情,顯然是聽懂了。
「我讓你回來,一方面的確是帝國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保全你的性命,」國王口氣軟了下來,「在這裡,我至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我的女兒啊,我不希望看著你死。」
公主點點頭,看不出表情:「感謝父王。」
「來人,請公主回房休息。」國王一招手,外面來了進來兩個衛兵。公主沒再說什麼,跟著衛兵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