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餘波

  「噹噹噹噹……」

  急促的鈴聲猶如驟雨，讓人不由得緊張起來。

  兩輛漆黑的馬車疾馳而來。

  馬蹄還沒停穩，車廂就被人一腳踹開，十多個全身制服的男人從車廂里魚貫而出。

  一人從車頂揪下一根軟管，大步跑到路邊水管閥門，粗暴的把軟管扣了上去，這種蒸汽機的供水管道水量遠比民用管道多，閥門一打開，軟管立刻鼓了起來，車廂里也隨即發出猶如怪獸嘶吼的水聲。

  「噗~~~」

  剩下的各自舉著車廂壁伸出的水管，對著燃燒的浮空艇殘骸反覆噴灑。

  他們身後，大群一身粗布工裝的壯漢拎著各式工具，衝進了周圍建築的廢墟。

  白衣白袍的苦難教會成員，提著擔架在人群之中穿插，不過最後抬出去的幾個，全是從浮空艇被踹下來摔斷腿的倒霉飛艇兵。

  「卓姆先生，您這是準備去哪？」

  距離事故地點百米之外，就是公正之廳的主建築。

  一棟巨大的維多利亞式風格的四層大樓。

  安然無恙的大樓門口，此時停滿了馬車。

  形勢剛剛穩定下來，就開始陸續有馬車抵達，不到半小時之後，幾乎所有明月城的高級官員就都聚集到了公正之廳。

  財政署，工業署，農業署……

  上到貴族名流，下到工廠主和商人。

  全都自發的聚集到了公正之廳的大會議室里。

  簡直就像個小型市議會。

  公主殿下毫不意外，這些人不出現才奇怪呢。

  因此，她只是吩咐維恩侯爵調來的隨從做好準備，便順手攔住了準備溜走的霍斯特。

  把他堵進了會議室側面的休息間裡。

  「我，我，我想起我公寓裡燒的水還沒關火呢，我會去關火，不然這個月的煤氣費就要超標了，不對，不然家裡就要著火了。」

  「沒關係，著火了我會派人幫您滅火，您別想溜走。」

  「公主殿下快鬆手，再不鬆手，一會就有人過來要我賠償浮空艇了，那玩意上千喬治一艘，我哪給她找去。」

  「不會有這樣的人，真有的話，我替您賠償。」

  「嗯？那殿下能不能先把錢給我，我再……」

  「不行！這場會議您一定要出席。」公主殿下聲音變得柔和起來，輕聲道，「卓姆先生，您不明白您及時出現對我意味著什麼，更不明白我心裡有多麼感激。當然，這些您不需要明白，但您必須明白，您做的事對諾爾蘭意味著什麼。」

  「嗯？」

  「最近這十幾年，王國內部的矛盾越來越尖銳，全國都很不平靜，內部壓力越來越大。有些人希望用一場戰爭來解決問題，絲毫不考慮戰爭會給民眾帶來多大的痛苦，只看到戰爭能給他們帶來的利益。他們的勢力很強，一旦被他們找到開戰的藉口，連父親都不方便阻止。」

  「比如說，公主遇刺？」

  「對，我來的本意，是想辦法阻止他們把那些災難的兇手引向諾維金斯公國身上，但我的到來卻給了他們更好的藉口。具體是誰策劃的其實不重要，我一死，他們就可以隨意把嫌疑安放在任何人身上，然後以此為藉口開戰。甚至我死不死都無所謂，只要遇刺成為事實就夠了。您從未接觸過政治活動，這些您可能理解起來比較……」

  「不，我完全理解。」

  霍斯特點點頭，塞拉耶佛的斐迪南大公早就告訴過他一切了，不過這樣的話……

  霍斯特突然意識到，公主殿下剛才看向維恩侯爵的目光為何如此怪異了。

  如果真是他的將軍策劃了這起事件，那他是否牽扯進去可就很難說了。

  難怪她讓維恩侯爵幫忙的時候，維恩侯爵明明神情複雜，但還是喊得那麼聲情並茂。

  原來是為了表明立場。

  霍斯特只覺得一陣陣頭痛，他的知識再豐富，也只是來自影視劇和文學作品，就算天賦異稟，也遠遠比不上這些從出生就浸泡在政治燃料里的人。

  「我裝死的本意，是為了引他們煽動民眾，打算在他們煽動到最熱烈的時候突然站出來，讓煽動變成一場鬧劇。失敗過一次，再想煽動就不容易了。但沒想到他們會利用神秘世界的藥物，如果不是您及時制止，不僅會釀成一次危險的群體事件，而且戰爭必然無可避免。是您制止了已經走到面前的戰爭。」

  霍斯特嘴角抽了抽，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您放心，之前約定的酬勞我始終銘記，一定會儘快給您一個滿意的表示。但那還不夠。今天請您一定要站在我的身邊代表我發言，我要親自把您介紹給明月城所有的官員，我要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這個城市真正的英雄。」

  「我……」

  看著公主殿下眼中的期待和誠懇，霍斯特深深嘆了口氣，拒絕的話沒能再說出口，與此同時，休息間外的嘈雜迅速的平息下來。

  老侯爵已經最後入場了，所有官員按照官職和爵位順次排列，就像議會開會時一樣。

  公主回頭盯著霍斯特深深看了一眼，這才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各位明月城的忠誠衛士們，我首先要向你們介紹一個人，一位真正的英雄，是他親手制止了一次極度危險的群體事件，把危機消滅在萌芽之中。有請我們的英雄為我們致辭，讓我們為英雄歡呼，為……」

  休息室的門應聲打開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休息室門口。

  隨後，一道黑影，從休息室里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一隻黑貓。

  晃晃悠悠走到公主殿下和維恩侯爵身邊，縱身蹦上了桌子。

  「喵，喵喵。」

  黑貓隨後又蹦下了桌子，人性化的瞟了目瞪口呆的公主和侯爵一眼，嗖嗖幾下，沒入了會場的角落裡。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呆呆地看著一隻貓來去自如。

  沒人敢說話，直到噗嗤一聲笑聲打破了寂靜。

  公主殿下並沒有生氣，反而露出微笑：「我明白了，貓代表著不羈和自由，英雄留下一隻貓，已經表明了他的想法和追求，我願意配合他。不過，英雄雖然不願意出場，但今天的事總要解決才行。」

  說著，殿下已經收起了笑容，瞬間威嚴四射。

  「傑夫將軍，今天這件事，您負有無法逃避責任。不管刺殺者受誰指使，其中一個出自您的部隊裡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無論如何，您必須為今天的事件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僅是給我一個解釋，也不是給王室一個解釋，您要給明月城邊防軍一個解釋。您要告訴每一個明月城忠誠的戰士，為什麼邊防軍里會出現刺殺王室成員的行為。如果要真是諾維金斯公國滲透……將軍閣下，您的近衛部隊都被敵國滲透的全是漏洞了您還不知道，居然還敢期待著和對方開戰？您這是想要把侯爵閣下的忠誠戰士都隨意葬送嗎？」

  「所以必須徹查，如果不是諾維金斯公國滲透還好，如果真是公國滲透，那就必須查清楚，怎麼被滲透的，還有多少人被滲透了。這些不查清楚了，絕不允許你們貿然開戰，那是讓我們的戰士去送死。」

  「霍爾夫局長，還有您的問題，您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三個參與刺殺的人里除了一個是邊防軍的人，另外兩個都是平民，而且刺殺地點是在公正之廳的範圍，您的治安就是這樣負責的？連我的安全都無法保證，您如何保證市民的財產和生命？如何保證工商界的財富？和平時期就已經這樣了，如果是戰時，怕是每天都有敵國人士闖入破壞。從今天開始，我要您停職反省，把諾維金斯怎麼滲透那兩個人的細節給我一一查清，然後向市議會匯報。」

  「怎麼，斯塔利閣下，您覺得這種人事任免需要市議會的討論？呵，我並沒有罷免他的職務，等到他彌補了過失，自然會讓他重新履職。在此期間，由維恩侯爵指派人選臨時替代他的工作。如果您還有意見，我不介意您現在就履行手續召開市議會，如果您沒這個打算，那事就這樣定了。」

  嘖，這姑娘還真厲害。

  角落裡，霍斯特早已恢復了人形，目光複雜的看著會場上的索菲亞。

  不愧是王室明珠，手段非凡。

  最敏感的群體事件問題一句都沒有提，無形中擺出姿態，安撫了所有官員的心。

  但又盯死了刺殺事件猛打，一步也不肯退讓。

  霍斯特也只能理解到這種程度，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深意，他也不能確定。

  「嘿，嘿。」

  會場的前排是坐席，後排就是站席。

  霍斯特靈活的擠進人群里，對著前面一件藍風衣的背後戳了戳。

  前面的人一回頭，露出莫妮卡的臉。

  極度驚訝的目光中，不知為何還藏著幾分驚喜。

  「你這麼胡鬧，小心公主殿下通緝伱。」

  翹著嘴角，莫妮卡順勢做出羈押的動作，押著霍斯特擠出圍觀的人群。

  「不會，剛才我一直惦記著一件事，所以才跑出來的。」

  「嗯？」

  「我記得你剛才買的蜂蜜餅乾還剩下幾塊，我放心不下它們，要不咱們現在就去把它們吃掉吧。」

  「滾開，那是我的餅乾。」

  莫妮卡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甩甩長發轉身就走。

  然而剛剛溜出會場，霍斯特就撇了撇嘴。

  一張蒼老的面容上帶著慈祥的笑容，出現在他的面前。

  K夫人剛好堵在門口，眯著眼睛笑的像個幻世主宰。

  「真讓我意外，這可代表著無盡的榮譽，還有隨之而來的無盡的財富。」

  老婦人笑眯眯的輕聲道：

  「就這麼溜走了？萬一後悔也晚了。」

  「我可是神秘獵人，此生註定和神秘糾纏致死。」霍斯特自嘲的笑了笑，「她不懂，您也不懂嗎？像咱們這樣的人，出現在大眾的視線里的那一刻，就已經離死亡不遠了。何況這次得罪的人可不少，如果真公開露面，剩下的生命就可以用天來計算了。」

  「呵呵，有時候太過理智了也不是好事。」

  K夫人輕輕拍拍霍斯特的胳膊：

  「那麼，歡迎回來，苦力先生。」

  「我剛剛被封為英雄，您就又想讓我當苦力？想都不要想。」

  「嗯？」

  「得加錢啊。」霍斯特聳聳肩，收起戲謔的笑容，「您在門口等我，應該是有正事吧，怎麼，行刺的調查出來了？」

  「行刺的主使人其實很難弄清，弄清了也沒什麼意義，殿下並不打算追究，何況我們守望者一向是中立的，這種事輪不到我們調查，不過……這個。」

  說著，K取出了一枚食指粗細的小試管，裡面裝著少量白色粉末狀的物體。

  「這是一種比較少見的秘藥，名為憤怒。效果很簡單，就是讓受影響的人更容易被憤怒之類的負面情緒影響。效果其實很微弱，要是沒有什麼誘發怒火的原因，用不了幾個小時就會失效。」

  「這種東西就能產生今天那麼大的效果？」

  「不能。」

  「咳咳。」

  「正常來說確實不能。」K夫人解釋道，「這是改良過得，如果從改良手法來探查，說不定能找到背後的改良者，然後……」

  「追查到真兇？」

  「沒錯，真兇，不是行刺的真兇，而是整件事的真兇。」K嘆了口氣，解釋道，「獻祭的人面鼠雖然已經伏法，但幕後的主使者還沒暴露。獻祭也好，之前那頻繁的神秘事件也好，還有這次的刺殺，無一不指向諾維金斯公國。所以，之前調查幕後主使的委託，還請您儘快繼續調查，我們需要一個證據確鑿的答案，證明諾維金斯公國是不是無辜的。現在主戰派只是暫時被壓制，但如果拖得時間太久，他們很快就會掀起新一輪的攻勢，到時殿下就被動了。」

  「但如果真的是諾維金斯公國呢？」

  「公主殿下雖然想要阻止戰爭，但也不是武斷的認為這是一定就和諾維金斯公國無關。如果最終證明真的是諾維金斯公國乾的，薔薇家族和諾爾蘭王國也不介意以戰爭回報。」K夫人替索菲亞公主答道，「卓姆先生，您既然這麼問，是有什麼線索了？」

  「嗯。」霍斯特把夢中看到的那場會面換個形式複述了一遍，「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而且說出這些的那個人，他的身份也讓我不敢相信他吐出的任何一個單詞。所以……米克·杜恩和民生公司，我需要從這兩件事入手。你們查到了什麼沒有？」

  「民生公司？」莫妮卡突然皺起了眉。

  「怎麼？你聽過？」霍斯特追問道，「我也覺得耳熟，但是沒想起來在哪聽過。」

  「酒紅大街四號倉庫就是他們租用的。」

  霍斯特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他也想起來了，當時還不能確定人面鼠是不是隨便找了個無人使用的倉庫存放贓物，但是現在看來，雙方不可能沒有聯繫。

  「米克·杜恩還在查，這個人比較複雜，但是民生公司？卓姆先生，您覺得它也有問題？這可不太好辦。」

  「怎麼？」

  「這家公司這兩年正在和市政府展開密切合作。」K諷刺的笑了笑，「全方位，多方面的合作。如果我要調查他們的資料，很可能很快就被他們知道了。您確定需要我查閱他們的資料？」

  霍斯特臉色陰沉的搖了搖頭。

  「這件事官方實在不好出面，顧及太多。」K夫人嘆了口氣，「這兩天我會把能公開的資料都交給莫妮卡，之後的事就交給您了，卓姆先生。」

  說著，K夫人被蕾娜推著轉頭離開，揮了揮手。

  「等等，那個藥也給我一份，我也請朋友幫忙查查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