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付錢，你回來吧
傑西卡·伯恩特小姐做了個夢。
夢中的她回到了伯恩特家族的老宅。
母親正看著弟弟在花園裡嬉戲，兩個遠道而來的姑姑帶著幾個表姐表弟一起陪著，僕從如雲，歡笑聲不斷，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盛夏的陽光曬在身上，讓全身都熱烘烘的，伯恩特小姐還沒來得及加入親人們的嬉戲，整個世界就突然被一片血色的火焰吞噬。
萬千詭異的陰影從火光中探出頭，猶如無數扭曲的觸手一樣，翻騰著從四面八方向花園延伸。
在觸手的包圍下，一個身影從火焰中浮現。
身影像一具燃燒的骷髏一樣，周身燒著熊熊烈火，空洞洞的眼睛裡不斷有灰色的火苗冒出，下頜一開一合的也吞吐著火焰，整個人如同一具從幻世中走出的恐怖主宰。
就在花園裡所有人都面露驚恐的時候，一個陰森詭異邪惡可惡令人痛恨的聲音，突然這個人影口中響起。
「盛惠十盧卡，交了錢我就回來了。」
「好，我付錢，你回來吧。」
在夢話脫口而出的同時，伯恩特小姐醒了過來。
她發現自己還置身於通往蒸汽機房的樓梯上，周圍的空氣悶熱潮濕，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昏昏沉沉的大腦已經稍稍恢復清醒，剛剛的記憶潮水般湧上心頭。
被鎖在門外的自己。
淚流滿面的自己。
想要衝回去卻又不得不咬著牙轉身離開的自己。
然而剛剛跑上台階，就聽到背後一聲巨響，一股巨大的衝擊力砸在背後，把她直接沖的暈了過去。
對了，煤氣閥門我一直沒來得及關，看來是爆炸了。
那霍斯特先生他……
伯恩特小姐的理智回來了一點，她發現自己正在移動。
趴在一個寬厚的後背上，沿著階梯朝地面移動。
黑色正裝，黑色禮帽，黑色風衣，就是多了很重很重的煙燻火燎的氣味，就像趴在一塊焦炭背後一樣。
不知為什麼，傑西卡此刻突然想起了夢中那具渾身冒火的骷髏。
昏暗，潮濕，悶熱，這樣的環境裡，恍恍惚惚的傑西卡仿佛都如同幻覺。
面前這個人，隱沒在陰暗裡的側臉和側身，表面仿佛一直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蠕動，不過角度問題看的不是太清楚，至少從背面看過去，還是一切正常的。
昏昏沉沉的大腦讓傑西卡根本無法分辨幻覺還是真實，她只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格外輕柔。
「霍斯特先生，您也逃出來了？」
「嗯。」霍斯特的聲音極度沙啞，仿佛兩塊金屬在摩擦一般
傑西卡迷迷糊糊的追問：「您的嗓子沒事吧。」
「剛被火烤了一下，有點干，緩一緩就好了。」
「被火……啊，對了，謝謝您……」吸入的空氣漸漸變得清新，渾渾噩噩的腦子也逐漸清醒過來，傑西卡晃了晃頭，追問道，「裡面發生了什麼？無形之子呢？」
「剛才我幫您把門鎖好以後……」
身後傳來了意義不明的咕噥聲，像是在抗議，但霍斯特聳聳肩，若無其事的說道：
「準備請它們吃頓大餐，等它們快把我吞下去的時候，我開槍把煤氣引燃了。因為時間還短，煤氣濃度不算太高，可惜沒有引發大爆炸，只是室內爆燃了而已。那三個無形之子運氣比較差，距離起火點最近，它們好像又比較怕屬性類攻擊，很快就被燒的什麼也沒剩下了。」
「可惜是什麼意思？」傑西卡腦子的轉速漸漸加快了，「那您……」
「我被它們吞進去了啊，爆燃以後它們燒透了，我就出來了，結果一出來剛好頭上的水管被燒裂，水把我周圍的火都澆滅了，我就關了煤氣閥門，然後趁機跑出來了。結果一出門，就看見您躺在樓梯上不肯起來，您是捨不得那十盧卡的關門費，所以躺在地上耍賴嗎？」
「伯恩特家族的子嗣永遠不會在危難中妥協！」伯恩特小姐就算還有點迷糊，依然說的義正詞嚴，只是就連那些在霍斯特背後蹭上的黑灰，也掩蓋不住翹起的嘴角：「所以我決定賴帳。」
「那可不行，代步服務是代客鎖門業務的配套服務，不單獨提供，請您下來自己走。」
雖然嘴裡這樣說著，霍斯特還是背著缺氧暈厥的傑西卡一路走回了地面，朝著樹林外的崗哨走去。
天空已經微明，清晨的新鮮空氣驅散了火焰、煙塵和蒸汽困擾，傑西卡的頭腦瞬間就清醒過來，軟綿綿的身體也漸漸恢復了力氣。
但看看前面的背影，伯恩特小姐卻什麼也沒有說，反而放鬆身體，重新軟軟的趴了下去。
「伯恩特小姐……」
「叫我傑西卡。」
「叫我傑西卡小姐。」聽到身後傳來奇怪的磨牙聲，考慮了一下耳朵的距離，霍斯特嘆了口氣，「好吧，傑西卡小姐，您……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就在我風衣胸前的口袋裡。」
「嗯？」輕輕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伯恩特小姐伸手到霍斯特身前，掏出了他說的東西。
那是三粒結晶體，比拇指指甲稍大一些，比銀盧卡略厚一點，總體來看，和一枚硬幣差不多大小。
但它們是六邊形的，暗紅色的透明晶體裡，仿佛氤氳著濃濃的血紅色雲霧，霧氣在晶體內縈繞盤旋，帶著讓人心神不寧的力量，盯著看一會，視線仿佛就要被吸收進去了一樣。
「神秘結晶啊。」伯恩特小姐把三粒晶體把玩了片刻，自己收起了一枚，又塞了回去了兩粒，胳膊就順勢搭在了那裡，「三個無形之子的遺物吧。您的運氣還真不錯，霍斯特先生，這是一些來自幻世的神秘異類在回歸幻世的時候才會凝結出的結晶，機率生成的。」
「裡面是能量？」
「不，它們和紐蘭德大陸的晶石還不一樣，它們並非能量體，而是單純的神秘性的具現化，一般用於神秘儀式或者特殊藥材的調配。據說歐德大陸那邊的異法對這東西消耗比較大，我不太懂那些，反正在我們中土大陸來說用處不大，替代品也很多，不算值錢，一枚也就兩三盧卡吧。」
「但這東西放一段時間自己就逸散了，很難長期保存，所以能不能買到全憑運氣。我留下一枚，剛好要給你調配一些藥物，伱現在也用不到濃度太高的神秘結晶，這種等級的就足夠了。」
「給我調配藥物？」霍斯特一愣，「免費的嗎？」
「您，關注的，只有，這個嗎？」
「咳咳，好吧，我只是不知道看書還需要藥物。」
「看書當然不需要，但您也不止是看書吧。」
.
抬頭看看距離樹林出口已經不遠，傑西卡乾脆從霍斯特背後跳了下來：
「成為覺醒者是一件複雜而危險的事，尤其是像您這種沒有教會支持的獨行者。」
「有人會阻止我？」
「不，沒有那種人，除非您選擇了那條邪路。」
「成為邪教徒？」
「對，拋棄人性，擁抱瘋狂，把靈魂獻給那些來自幻世的主宰，換取覺醒的力量，這樣所有人都會阻止您，包括我。」
「我的靈魂很值錢的，不會輕易獻出去。」霍斯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語，「如果我還有那玩意的話。」
「所以沒有人會阻止您，真正的危險來自您自己，就是因為您對神靈沒有信仰。」傑西卡嘆了口氣，解釋道，「不要以為這是二十四個教會控制民眾的手段，實際上所謂的靈魂覺醒，本就是凡人按照神靈的特性來扭曲自己的靈魂，讓自己模仿屬於神靈的特性，進而掌握一些神奇的能力。」
霍斯特苦笑，他已經明白了，這等於沒經過人家批准就借用人家的力量。
「那倒也不完全是，比如我的悲憫，就是我發自內心的認可菲奧娜大人的這一信念，於是我的靈魂也就覺醒了這一特性，讓我可以幫助同伴分擔一切傷害，以及一些其他的功效。所以不在於神靈同不同意，而是您至少要對自己的特性絕對相信。」
「如果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要走的路，就算最初覺醒的時候取巧成功了，您今後也只會和你選擇的特性越走越遠，直到最後精神錯亂而陷入永遠的瘋狂。所以，千萬別把這些當成神靈的手段，至少它們不僅僅是手段，也關係著您自己的生命和靈魂。」
霍斯特覺得嗓子有些發乾，他這才明白，自己之前實在太小看這個世界的靈魂覺醒了。
「霍斯特先生，我實話實說，伯恩特家族確實收藏著幾種上一紀隕落神靈的低階覺醒的靈魂激活順序，也可以無條件幫您準備各種保護藥水，幫你度過最艱難的時段。」
「但是結果是熬過去成功覺醒，還是變成瘋子，就全靠您自己的意志了。而且在那之後，如果您想向更高級的覺醒衝擊，也就只能靠自己的運氣了。伯恩特家族願意支持，但那時候我們能做的已經很少了，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您會一生都卡在最初級的覺醒上，再沒有前進的餘地。」
「所以，究竟是再嘗試著向某位神靈獻上信仰，還是選擇現在的道路，就由您自己決定吧，您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考慮，我隨時等著您的答覆。不過在此之前，伯恩特家族的這件委託，還希望您能陪著我一起調查下去。」
「我明白了，傑西卡小姐。剛才我上來之前檢查過一次，機房的上層鐵板已經被掀翻了，上面的法陣應該也被破壞了。」
「那沒什麼影響，魔法陣已經生效，說明它在神秘學意義上已經完成，現在就算摧毀了法陣本身，也無法挽回它之前產生的效果了。想讓它徹底失效，要不就等時間讓它的神秘性消退，要不就必須找出那些指向它或者它指向的關聯體，從它們入手解決根本問題。」
霍斯特若有所思的點頭道：「所以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必須儘快找出背後實施這一切的黑手。」
「嗯，不過您也不用著急，霍斯特先生，法陣我已經臨摹下來了，一會回教會找專業人士鑑定一下，估計下午就能出來結果了。您也辛苦一夜了，我這就安排他們送您去家族宅邸，您好好休息，一切都等我的鑑定結果出來了以後再說。」
「宅邸就算了吧，我今天還有些重要的事要處理，必須回去一趟。方便的話，把我送到公主區的中心市場就好了。」
「真的那麼重要嗎，霍斯特先生？」伯恩特小姐的神色頗為遺憾，「請給伯恩特家族一個表示感謝的機會。」
「很重要，尤其是今天，絕對不行。」霍斯特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面色凝重的搖頭道，「今天的事關乎生死，絕對不能耽誤，改天吧。」
「我能做些什麼嗎？」
「很遺憾，有些事只能自己面對。」
「那太可惜了。」伯恩特小姐低著頭眼珠一轉，抿嘴笑著輕聲道，「下次一定啊，霍斯特先生，別忘了招待可是免費的。」
樹林裡陷入了好幾秒的沉默。
「今天份的招待就折現吧，現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