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重症病房,閻守一、龍飛城、老金三人圍在陳大為的病床旁。
陳大為足足昏迷一周了,期間沒有進食,全靠吊著營養液維持生命,整個人看起來消瘦了不少,連肌肉都有些萎縮,為了防止陳大為因為長時間沒運動而導致身體中形成血栓,張國棟還專門聘請護工,每天給陳大為按摩,放鬆他的肌肉。
「哎,這才多久的功夫沒見面,老陳就蒼老了這麼多,也不知道他醒來以後,我那些藥他還扛不扛得住……」
老金站在病床旁,搖頭嘆氣地感慨道。
龍飛城也說道:「我也覺得多半是用不了了,話說回來,老金你的藥是真的挺有效果的,我師父一把年紀了,吃了你的藥依舊虎虎生風,髮廊的小姐姐有時候甚至不收他錢呢!」
「那是必須的,我那神藥可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老金驕傲不已。
「老金,我有個朋友那方面功能不太好,托我向你弄點藥。」龍飛城強裝鎮定地說道。
閻守一立刻搖頭道:「我不是他口中的那個朋友。」
老金嘿嘿一笑:「小龍啊,你這是無中生友!不過沒關係,以後你有需要隨時找我。」
龍飛城憋得滿臉通紅:「你們不要亂說話啊,我龍飛城是那種無恥的人嗎?」
閻守一和老金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閻守一補充道:「你不是那種無恥的人,你是下流的人。」
之前龍飛城就親口承認,他玩了人家妹子,還要贏人家的錢,這不是下流是什麼?
三人正圍著陳大為的病房七嘴八舌的時候,一夥醫生忽然走進病房。
看模樣,應該是一個老醫生帶著一群實習醫生過來學習來的。
看到病房裡有人,醫生也不由得一愣:「你們是病人家屬?」
「是的。」龍飛城點點頭。
醫生不以為意,直接無視了他們三人,一邊拿起陳大為床頭上的病歷單,一邊對實習醫生們說道:
「像這個病床上的這位,就是最典型的植物人,雖然我們給他拍過CT,做過核磁共振,但始終找不到病因,以我多年的經驗,他的大腦肯定受過重創,想要醒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番話落到龍飛城的耳朵里,龍飛城頓時有些忍不住了:
「醫生,我知道您治病救人不容易,但既然沒有搞清楚病人的情況,就請您不要輕易下定論,更何況我們這些家屬還在場呢,你說的這些話,考慮過我們病人家屬的感受了嗎?」
以龍飛城的性格,能說出這麼一番話,已經是十分客氣了,換做是董溪那種角色,龍飛城一向是直接靠拳頭說話的。
然而醫生卻根本沒有把龍飛城放在眼裡:
「你懂什麼,我是首都醫科大學畢業的研究生,現在在顱內科當主任,整個榕城還有比我更懂他的情況的醫生?我說他醒不過來,他就是醒不過來了,這是科學!當然,你們有錢,願意讓他住ICU,我是沒意見的,至少讓他作為我和我的學生們的研究對象,也算讓這老傢伙有點存在的價值了。」
「你!」
龍飛城火冒三丈,差點又要動手,閻守一趕緊攔住他。
現在醫鬧抓得可嚴了,要是龍飛城真的動手,夏梔都保不了他。
「閻哥,你聽聽他說的那是人話嗎?他這是在咒我師父去死啊!」龍飛城怒道。
閻守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現在咱們還在乎別人怎麼說嗎?陳伯伯馬上就會醒過來了。」
龍飛城勉強冷靜下來:「說的也是,一會兒我師父醒過來,直接讓他老人家來段繞口令,打打這個庸醫的臉!」
「切。」
醫生明顯不信龍飛城的話,連他都沒有辦法讓病人醒過來,兩個年輕人外加一個看起來像撿破爛的中年禿子,怎麼可能有辦法?
老金一直在旁觀,沒有多說話,最終他輕嘆了一口氣:
「時過境遷,庇護了我們華夏兒女數千年的古醫,曾經多麼燦爛輝煌,如今卻淪落到被西醫踩在腳底下…今天,我就要讓老陳醒過來,讓這幫膚淺的西醫看看,咱們古醫的本事!」
說這番話時,老金一改之前邋遢的模樣,那眯眯眼中,甚至都透露著一股強大的自信,讓他整個人顯得不那麼的油膩。
實習醫生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他們作為醫學生,當然是聽說過古醫,甚至大學裡也有古醫專業,只不過這些年漸漸已經沒人相信古醫那一套了,西醫才是最科學的。
醫生聽說老金自稱是古醫,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家快看,這就是最典型的古醫騙子的德行!學了幾招騙人的小把戲,就出來裝神弄鬼,但就算他騙術再高明,也不可能把死人給醫活了!」
老金冷笑一聲,放下手裡的蒲扇,捋了捋頭上沒剩幾根的髮絲,說道:「今兒個咱老金就讓爾等瞧瞧,我們古醫的厲害!」
「小閻,拿葫蘆來!」
看到老金要開始裝逼了,閻守一立刻配合起來,將裝有陳大為魂魄的黑葫蘆交給了他。
只見老金嘴裡叼著黑葫蘆,雙手飛快地在陳大為的身上按摩,有時用雙指點穴,有時用大拇指疏通經脈,最後他居然拿出了三支紫色的香,點燃以後用煙氣熏點陳大為的四肢。
閻守一知道老金手中紫色香的來歷,那是由彼岸花製作而成的安魂香,用這種安魂香熏點陳大為的肉身,可以確保一會兒魂魄歸位的時候不出意外。
在安魂香即將燃盡的時候,老金用安魂香在陳大為的眉心與兩肩處燙了一個紅點,這是重新將陳大為的三盞陽火給點燃了。
「準備歸魂!」
突然,老金大喝一聲,取掉了黑葫蘆上的封口,將黑葫蘆的口直接塞進陳大為的嘴巴里!
「清清靈靈,壬癸朝真。三魂歸體,七魄安寧。台光靈幽,精速附童體。急急如律令!」
隨著口訣念畢,就連龍飛城都看到,一縷黑氣鑽進了陳大為的身體裡。
但醫生和他的小跟班們可看不到。
這時,一名實習醫生指著病床旁的心率儀說道:「主任,病人的心率正在不斷上升,100……120……150了!天哪,還在上漲!」
眼看著陳大為的心率即將突破兩百,醫生頓時有點慌了,一把推開老金,大聲喊道:
「你們這幫神棍,對病人胡搞瞎搞,現在要出大事了!快給病人上氧氣,把王醫師張醫師叫過來!」
看到醫生如此驚慌,龍飛城也有點被嚇唬到了,連忙問老金:「老金,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老金也有點生氣:「我以前救人的時候,哪管過什麼心率這個那個的,剛才我的步驟絕對沒有問題,但是這個醫生突然搗亂,可就說不清楚了……」
「我去,你別這麼說啊!」龍飛城有點懵了。
沒等實習醫生們跑出病房,醫生突然停下了動作,病房裡安靜下來,大家看著那心率儀上,逐漸變成一條直線的心率,都有些難以接受。
「死……死了……」醫生緩緩地將雙手移開,憤怒地對老金他們喝道:「都怪你們!他原本雖然陷入了昏迷,但好歹還活著,現在連醒過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老金咬了咬牙:「再讓我試試,老陳不可能就這麼死掉的…就算他真的死了,我豁出命也要把他救活!」
這可是賭上了岐黃派尊嚴的一次出手,若是真的失敗了,老金不僅無顏面對閻守一和龍飛城,更無顏面對岐黃派的列祖列宗!
眾人吵作一團的時候,閻守一安安靜靜地站在病床旁,打量著陳大為。
忽然,閻守一對老金說道:
「老金,你還記得《太始天元冊》里的內容嗎?你試著用太始天元冊的方法,推演一下陳伯伯的情況,不要著急,慢慢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問題所在的。陳伯伯還有一最後一口氣在,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老金聞言,立刻冷靜下來,為了能夠保持理智,他直接面對牆角,用手指在白牆上摳白灰,模擬人體與天地星辰的形態。
醫生見他們還不死心,不由得說道:
「他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就連我都救不回來,你們別再痴心妄想了,你們剛才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謀殺,我這就報警,把你們全部都抓起來!」
「給他一點時間,我們不會跑的,如果陳伯伯真的死了,我們絕對不會推脫責任,但萬一呢?萬一他活過來了呢?!」閻守一語氣沉穩,有一股說不出的信服力,就連醫生都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
五分鐘而已,就給他們一次機會的吧!
儘管醫生認為,這一切都是天方夜譚,是不可能的事情。
病房裡再次陷入安靜當中,只有老金摳牆皮的聲音。
龍飛城著急地握緊雙拳,眼睛死死地盯著病床上的陳大為。
他從小就沒有家人,在福利院也只念到初二就逃出來混社會了,這些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什麼苦都吃過,後來他遇到了陳大為,兩人臭味相投,亦師亦友,龍飛城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家人的感覺。
甚至在龍飛城的心底里,早就把陳大為當父親看待了。
「一定要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龍飛城心中不停地重複著。
「我算到了!」
老金猛地轉過身,滿頭大汗淋漓,十指全都是鮮血。
眾人看向他的身後,那小小的一塊牆角,竟被他硬生生摳出了一張人體經脈圖,經脈圖當中還有無數個穴位,若是有研究星象的人在場,就會發現,這些穴位竟對應著天上的星象!
「是命門穴!老陳昏迷多日,命門穴堵塞,導致魂魄無法歸位!」老金大喊道。
閻守一眼疾手快,立刻將陳大為翻了個身,然後從挎包中取出鬼門十三針,扎進陳大為後背上第二腰椎棘突下方正中位置!
噗呲!
一針落下,黑色的鮮血飛濺,應聲而動的,還有病床旁的心率儀!
只見那原本已經變成直線超過五分鐘之久的心率,居然再次跳動起來,並且振幅越來越大,越來越穩定!
一顆停止了五分鐘的心臟,再次煥發出強大而穩定的生命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趴在病床上的陳大為,竟在咳嗽中醒來!
「這、這怎麼可能……」
醫生見到這一幕,眼裡充滿了震驚,眼前發生的事情,足以顛覆他這麼多年來的學習和研究!
實習醫生們也是面露震驚之色,他們口中的騙子神棍,居然真的將一名植物人給喚醒了,更恐怖的是,這名植物人的心臟還停止跳動了長達五分鐘之久!
這太過駭人聽聞了!!
「我岐黃派古醫之法,乃是華夏子孫數千年的精華!」老金忍不住驕傲起來。
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在外人面前顯露自己的醫術了。
雖然中途出現了一些意外,但好在在閻守一的提醒之下,自己及時找到了問題所在。
讓陳大為清醒,這足以證明古醫的強大!
「師父!」
龍飛城連忙上前,幫助陳大為翻身,他的眼裡已經不自覺地蓄滿了淚水。
陳大為睜開眼睛,看了半天才將龍飛城給認出來,然後便嘲笑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小龍啊,你怎麼還沒長大呢?」
龍飛城氣憤地說道:「師父,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你知道你剛才差一點就死了嗎?」
「是嗎?那還不趕緊給為師點支煙壓壓驚……」
龍飛城習慣性地要給陳大為點菸,煙都點著了,才想起陳大為現在的身體狀況,他連忙將煙掐滅,怒道:「抽抽抽,抽個屁啊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麼情況!」
陳大為的嘴巴都撅起來準備叼煙了,結果被龍飛城給打斷了,他不由得苦笑道:
「我都差點死了的人了,再不抽萬一以後沒機會了怎麼辦?」
陳大為的歪理可真是一套一套的,不過看到他這般樂觀的樣子,閻守一心中的一些擔子,總算是放下了。
他原以為,失去孩子的陳大為,會無法走出痛苦,可現在看來,陳大為樂觀的很,想必是已經看開了。
不管怎麼說,陳大為總算是醒過來了。
可喜可賀。
閻守一拍了拍老金的肩膀,說道:「老金,咱們出去抽支煙,讓小龍和陳伯伯單獨待一會兒吧。」
「好!」
老金心情大好,和閻守一勾肩搭背走出病房。
剛走出病房,回頭一看,沒想到那些實習醫生全都跟了出來,把他們團團圍在中間。
「這位老師,您剛才使用的真的是傳說中的古醫手法嗎?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理啊?」
「大家都說古醫是騙子,但是哪有騙子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其實我一直相信古醫,畢竟古醫可是老祖宗們傳承了數千年的智慧結晶啊!」
「老師老師,我對古醫特別有興趣,不知道能不能跟著您一起學習呢?」
「我也是我也是!」
「帶上我啊!」
「老師!」
老金頭一回感受到年輕人的熱情,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就在這時,那名主任醫生突然推開實習醫生,板著臉來到老金的面前。
老金原以為對方會繼續罵他騙子,卻不想那名醫生忽然握住老金的雙手,眼神誠懇地說道:
「老師,我有個朋友對古醫很感興趣,只是他人在國外,所以托我向您學習學習……」
老金:「……」
怎麼這個主任醫生,走的和龍飛城是一個路子?
無中生友??
你說的這個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老金不知如何回答,閻守一笑著說道:
「七十年前,古醫各大門派不願意放下面子,最終作繭自縛,到如今衰敗不堪,老金,如今你有一個機會,將岐黃派發揚光大,只是看你願不願意當這個開拓者了。」
聽了閻守一一席話,老金豁然開朗。
他重新調整了一番心情,便抬起頭對大家說道:
「沒錯,我是華夏古醫岐黃派的傳人!你們若是對古醫有興趣,我可以與大家分享一些有關於古醫的知識!」
眾人聽了,臉色大喜,尤其是主任醫生,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兒來了。
老金也在眾人的擁簇下,被推到一旁的辦公室里去了,閻守一隻能一個人到走廊的窗口抽菸。
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當年陳大為的兒子死後,爺爺和父親大吵了一架,閻守一隱約聽見,陳大為的兒子的死,與父親有什麼關係。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如今要讓閻守一再次與陳大為見面,他的心情還是有幾分忐忑的。
不知為何,他總是替父親保留著一份愧疚感。
一會兒見了陳伯伯,該說點什麼呢?
兩支香菸燃盡,龍飛城從病房裡走了出來,拍了拍閻守一的肩膀:「閻哥,我師父知道你來了,讓你進去說話呢。」
「好。」
閻守一將菸頭掐滅,扔進垃圾桶,大步走向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