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點。
閻守一沒有定鬧鐘，但他的潛意識和生物鐘讓他準時醒了過來。
起床之後，他照例洗漱，換衣服。
只不過今天的一切他都格外認真，花費的時間比平常要多一倍。
他的動靜把龍飛城給吵醒了，本來還想睡懶覺的龍飛城，突然想起今天他要陪閻守一去探監，立刻就精神起來了。
龍飛城跳下床，一邊換褲子一邊刷牙，嘴裡還含糊道：
「閻哥，你不用擔心，屏山監獄那塊我熟！」
閻守一穿好衣服，疑惑道：「你進去過？」
「我當然沒有了，我可是大大滴良民，最多去過也就是看守所，」龍飛城解釋道，「不過我有許多朋友被關在那裡。」
「沒聽說嫖娼要蹲大牢啊。」
「咳咳，我的朋友也不全是那種人。」
已經換好衣服的閻守一，給自己泡了杯熱茶。
這個習慣是過去跟著爺爺時學的，可惜自打到了榕城以後，閻守一似乎都沒時間這麼悠閒了。
他喝著熱茶，等龍飛城洗漱。
龍飛城的嘴巴就沒閒下過：
「我以前有個姓周的兄弟，別的本事沒有，偷電瓶車的技術可是一流，他還說監獄裡的老哥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他超喜歡待在裡頭，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還有個朋友啊，唯一的愛好就是喝大力，一天少花五百，一天不喝他渾身難受，後來沒錢了，就去搶劫，之後也進去了，也不知他喝的大力出沒出奇蹟。」
「不過，我聽說監獄裡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過，每天做做工，一周還能吃兩次肉，逢年過節甚至有雞蛋牛奶……他媽的，突然覺得我活得還沒他們好呢！」
閻守一無奈道：「你動作麻利兒點行嗎？」
「得得得，這不就好了嗎？」
龍飛城隨便從床上找了件衣服，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嗯，不臭！
那就是乾淨的！
他套上衣服，就算是準備完畢了。
兩人出了學校，坐上公交車，輾轉了幾個站，在屏山監獄外下車了。
望著監獄那高聳的圍牆，閻守一心裡頗有感慨。
正是在這兒，他父親度過了十幾個年頭，錯過了閻守一的童年和成長。
甚至連爺爺去世的時候，他都沒能看一眼。
閻守一心裡清楚，困住他父親的，並不是這圍牆。
探監的手續比較複雜。
但好在閻守一不是頭一回探監了，他對這兒的流程很熟悉。
探監九點鐘開放，按照批次探監，每個人每次只有十分鐘的交流時間。
在等待監獄開放的時間，兩人到附近買了幾個包子當早餐。
回去的時候正好是九點，領了號後兩人就坐在等候廳里等著。
龍飛城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問：
「閻哥，你上一次來探監是什麼時候？」
「兩年前，之後我就跟著爺爺去西北了，沒機會回來。」
「那咱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你給講講唄？」
「我爸啊…高高的，瘦瘦的，皮膚黑黑的，兩年不見，應該又蒼老了幾分。」
「聽你這描述，咱爸似乎很嚴肅啊？」
閻守一想了想：「是挺嚴肅的，我小時候幾乎沒見他笑過。」
龍飛城砸吧砸吧嘴，擁有社交牛逼症的他，唯獨沒辦法和嚴肅的人相處。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憋住，問出口：
「你昨天說咱爸當年殺了幾個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咳咳，閻哥，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純屬好奇…」
閻守一淡淡一笑：「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爸他當年……」
「13號家屬在哪？聽到號數趕緊過來，過期不候！」
正當閻守一要提起當年的事情之時，忽然有警官喊了閻守一的號數。
看來當年的事情，要推遲一些再說了。
閻守一捏著小票，過了安檢，跟著警官往裡走去了。
而龍飛城因為與閻仇沒有什麼關係，所以無法跟著閻守一一起進去。
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干著急，心裡好奇無比。
當年閻哥的老爸，到底為什麼而殺人啊？他殺的又都是誰？
……
「你叫什麼名字，探視的對象是誰？」
領著閻守一的警官心不在焉的問道。
閻守一答道：「閻仇。」
「閻仇？仇哥？」
警官明顯一愣，隨後神態有了變化，樂呵呵地給閻守一倒了一杯茶：
「看你的年紀，應該是仇哥的兒子吧？不錯不錯，年紀輕輕，一表人才！」
閻守一被這突然的轉變給搞得有些蒙。
哪有獄警喊囚犯叫哥的啊？
遙想兩年前，閻守一跟著爺爺來探監的時候，警官對他們呼來喝去，可沒什麼好臉色的。
當時閻守一還有些生氣，爺爺畢竟是老人家，被人呼來喝去的太不尊重了。
但一想到自己父親是囚犯，人家不給好臉色也是蠻正常的。
那時候父親無比消瘦，就算和閻守一見面了，話也說得特別少。
畢竟父子倆幾乎沒怎麼相處，要讓他們有共同話題就更難了。
閻守一拿著獄警遞過來的水，有點不知所措：
「警官，我爸在這兒是犯了什麼錯了嗎？」
「怎麼這麼問呢？仇哥能犯什麼錯？」警官哈哈一笑，拍了拍閻守一的肩膀說道：「你坐在這裡稍微等兩分鐘，我這就去喊你爸過來！」
「哦……」
再次開始等待的閻守一，心情和之前卻不一樣。
老爸在監獄裡做了什麼啊？
為什麼警官的態度這麼不一樣啊！
這反而讓閻守一心裡忐忑了起來。
周圍還有其他正在探監的家屬，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紅著眼流著淚。
但留給他們的時間很短，一旁的警官掐著時間，催促著他們趕緊結束對話。
所以等待的這幾分鐘裡，已經來來去去不少人了。
不一會兒，閻守一看到玻璃後頭，一個穿著囚服的中年胖子，與兩名警官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閻守一隻是看了一眼，沒有太放在心上。
他不認識這個胖子，應該是別的家屬來探望的囚犯。
然而那胖子卻坐在了離他最近的窗口，之前領著閻守一進來的警官也衝著閻守一喊道：
「閻守一，你爸爸來了，快過來吧！」
閻守一抬頭看了一眼，那警官正指著自己不認識的胖子呢。
他愣了愣，搖頭說道：「警官，你是不是搞錯了，這不是我爸啊！」
眼前這個胖子雖然也黑，但是卻有著一個啤酒肚，沒個幾年的好吃好喝，根本養不出如此放肆的肚子。
而兩年前閻守一見到父親的時候，父親骨瘦如柴。
怎麼樣也和這個胖子沾不上邊啊！
誰知那警官無比篤定地說道：「他就是你爸，不會錯的！」
閻守一：「……」
另一邊的中年胖子，不停地指著閻守一面前的電話，示意他趕緊接聽。
而且閻守一從這個胖子的眼中，居然看到了期待之色。
這胖子有病吧！
還真把我當他兒子了？？
閻守一不情願地接起了電話，正要說明情況，卻聽胖子笑道：
「臭小子，你好狠的心啊，兩年都不來看你爸一眼！」
閻守一徹底愣住了。
雖然眼前的胖子和自己記憶中的老爸完全不一樣，但是這聲音，卻是他本人無疑了！
閻守一不敢相信地說道：「你…你真的是我爸？」
胖子笑出了豬叫聲：「我變化很大嗎？不過只是胖了一點而已，不至於認不出來吧！」
閻守一震驚道：「您這何止是胖一點啊！兩年前您頂多九十斤，現在得有一百八吧！簡直翻了個倍！」
「咳咳，都怪這兒的伙食太好了。」
閻守一瞬間有些懷疑人生。
早上龍飛城說監獄伙食好，他還沒當回事。
但現在看來，他相信了。
監獄該不會頓頓吃豬蹄吧？
否則怎麼能把他爸養的這麼肥？？？
望著眼前的老爸，閻守一一時間還是無法接受現實。
而閻仇則是十分看得開：「老爸吃好點，難道你不開心嗎，非要看到老爸餓得骨瘦如柴才可以嗎？」
閻守一趕緊搖頭：「不是這樣的，只是……您的變化太大，我一時間有點沒轉過彎來。」
閻仇的變化，不僅僅是外貌和體型的變化。
更大的是他的性格。
早上閻守一便說過了，他小時候就很少見到父親笑。
後來父親入獄，閻守一隔好久才能見到父親一次，就更沒見父親笑過了。
但今天過來，眼前這個胖子從頭到尾都在笑。
壓根就沒停過！
直到現在，閻守一都有點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父親。
閻仇回頭看了身邊的警官一眼。
兩名警官十分默契地點點頭，說道：「你們父子倆好好敘舊，我們出去抽根煙，二十分鐘後回來。」
「多謝。」
閻仇抱了抱拳，看模樣還真和這兩位稱兄道弟了。
閻守一滿眼的疑惑。
閻仇也不賣關子，立刻解開了閻守一的疑惑。
只見他翹著二郎腿，不像是在蹲大牢，更像是在自家客廳見客人一樣悠閒。
「這些年來，老爸在這兒吃了不少苦頭，倒不是身體上的，主要是精神上的——你知道，憑老爸的本事，這裡可困不住我。」
「這裡比較安靜，沒有外面的紛紛擾擾，每個進來的人都帶著故事，我喜歡和他們相處，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也可以思考很多問題。」
「直到兩年前，你和爺爺離開不久，我終於想通了一些問題，人也變得豁達許多。」
「至於為什麼和這些人稱兄道弟，也不過是用了一些魯班書里的小技法，替他們算算命，開開財運，他們得了好處，自然也會對我好。」
「所以我在這裡過得比別人滋潤，吃得也比別人好，加上我念頭通達了，胃口也就好了，所以才胖成了現在這樣。」
閻守一一邊聽著一邊點頭。
原來父親已經想通了。
當年的那些事情，的確給父親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以至於父親的意志越來越消沉。
如今見到這樣的父親，閻守一反而覺得開心。
只可惜爺爺沒能見到父親想通後的模樣。
閻守一笑著說道：「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是啊，這裡的老哥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在這裡的。」閻仇笑著答道。
閻守一愣了愣。
這話怎麼聽得這麼熟悉啊？
閻仇解釋道：「去年有個偷電瓶車的小子進來，這話他常掛在嘴邊，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是…是挺有意思的。」閻守一哭笑不得。
這時，閻仇忽然收起了笑容，沉聲問道：
「你爺爺他……」
爺爺去世的消息，父親是知道的，因為閻守一第一時間給父親寄了信。
提起爺爺，閻守一的心情也有些失落。
反倒是閻仇轉過來安慰閻守一：「人各有命，不必留戀過去。」
「我按照爺爺的遺囑，把他的骨灰葬在了陳家村的北山上。」
「嗯，陳家村是一個值得懷念的地方，你爺爺他一生都在奔波，就屬在陳家村停留的時間最長，或許他心裡早就把陳家村當做故鄉了吧。」
閻仇勉強地笑了笑，但閻守一還是能感受到他心裡的悲傷。
閻守一繼續說道：
「安葬了爺爺以後，我就來到了榕城，記得爺爺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
閻仇忽然來了興趣，眼中的悲傷一掃而盡，笑眯眯地說道：
「我說你小子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看我，看來是好事將近啊！李家的那丫頭如何，你們倆搞上了沒有？我什麼時候能抱孫子？」
閻守一乾咳兩聲：「李家的人看不起我，所以我當場退婚了。」
嘭！
閻仇囂張地拍了一下桌子：「他媽的，李家算什麼東西，還敢看不起你？兒子，這婚退得好！不過…你是不是就變成了沒老婆的單身漢了？」
「……」
對這樣的父親，閻守一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
他尷尬地說道：「我不是單身狗，我有喜歡的姑娘了，我們兩情相悅，計劃著很快就要去她家提親。」
閻仇立刻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兒子，咱們閻家人什麼都缺，就不缺桃花運！你快說說，這丫頭是哪裡人，長得漂亮不，我什麼時候能抱孫子？？？」
閻守一幽怨地說道：
「爸，您在乎的只有最後一個問題吧？」
【作者有話說】
兄弟們，我回來啦~
今天調整一下狀態，這個9月，我努力一下，儘可能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