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算算帳吧

  第1042章 算算帳吧

  清晨,太陽照常升起,昨晚的陰霾尚有些許還未散去,密布在有些人的心頭。

  李學武從招待所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半了。

  窗簾很厚,遮蔽了陽光,他睡的很沉,要不是床頭的電話響起,估計他還要再睡一會兒。

  「嗯,我知道了,好」

  李學武迷迷糊糊地掛斷電話,躺在床上又休息了一會,這才坐了起來。

  電話是前台打來的,說是秦所長有叮囑,要在這個時間給房間打電話叫醒他。

  這也是昨晚跟秦淮茹約好的時間,他至多只能睡到這個時候。

  用涼水洗了洗臉,看著鏡子裡略帶胡茬兒的自己,李學武扯了扯嘴角,摘了外套便往門外走去。

  剛一下樓,便見彭曉力站在前台等著自己,手裡還捏著筆記本。

  「李副主任,早飯給您留好了,您吃點再走吧」

  服務員見他要往外走,出言提醒道:「我們所長早就叮囑好的,提醒您吃早飯」。

  「哦?好吧,那就吃早飯」

  李學武看了看手錶,還有一刻鐘九點,遲到就遲到吧,估計早晨忙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李主任和薛主任他們下來了嗎?」

  「是,領導們已經吃過早飯了,特意叮囑不要太早叫醒您」

  服務員笑著做了回復,又道:「程副主任的早飯已經送去了房間,您放心吧」。

  「好,辛苦了」

  李學武對著服務員微微一笑,隨後去了餐廳。

  有一段時間沒在這邊吃飯了,平日裡不是在機關食堂要麼就在家裡。

  對外接待那幾次還是在國際飯店吃的,今天走進餐廳還有種陌生的感覺了。

  「秦所長要求的,更換了一批餐桌椅,原本的大圓桌換成了方桌,可以容納更多的客人」

  服務員同彭曉力一起端著早飯過來,見李學武在打量餐廳環境便主動做了介紹。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了彭曉力問道:「你早晨吃了嗎?來點?」

  「不了,我吃過了,在食堂」

  彭曉力笑著婉拒,擺好了碗筷坐在了對面匯報導:「剛剛跟栗秘書通過電話,李主任約您在上午十點來探望程副主任」。

  「好,我知道了」

  李學武吃著早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匯報。

  彭曉力很清楚他的習慣,日程只要按照前後順序安排就是,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喜好。

  如果有特別的行程,也會提前跟他說,讓他有所準備。

  兩人在食堂耽誤了十幾分鐘,出來的時候韓建昆已經等在了門口。

  「就這兩步路」

  李學武看了看韓建昆,問道:「這麼早起來是回家了?」

  「是,都挺好的」

  韓建昆一貫的話少,只說了家裡沒事,也沒說誰家裡沒事。

  可不用問,不提顧寧坐月子期間她是住在家裡的,就是產假40天馬上就結束,她依舊是要住在家裡一段時間的。

  這個月的29號顧寧就要回單位上班,秦京茹就得開啟帶娃模式。

  好在是顧寧的單位離家近,只要按時回家給孩子餵奶,或者秦京茹抱著孩子去醫院,兩相照顧著。

  本來晚上是不用秦京茹留在家裡的,可她不願意,怕顧寧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或有需要李學武又不方便的。

  只是苦了韓建昆兩頭跑,還得多擔一份工作。

  指揮車沿著廠公路兜了一圈兒進了辦公區停在了保衛樓門前。

  而這會兒早有人在等著他了。

  「啥時候來的?」

  李學武跳下指揮車,回手甩了車門子,看著站在門口抽菸的向允年問道:「咋不進屋呢?」

  「剛到,知道你沒在辦公室我就沒上去」向允年抬手示意了手裡的菸頭,果然還有半支。

  「昨晚熬到半夜?看你無精打采的,問題解決沒有?」

  他接二連三地問了幾個問題,昨晚接到李學武的電話,一聽是打聽軋鋼廠一位副主任的,就知道出事了。

  聯繫他,聯繫紀監,不用想了,準是年前那檔子事,他也想到這個案子的影響不會這麼快消除,就是沒想到波及的這麼廣。

  任是誰也想不到,案子的影響七拐八扭的會找到程開元的身上。

  「凌晨兩點半躺下的,八點半醒的,還算是充足」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問題解決的還算順利,讓你掛心了,領導已經接回來了,沒什麼問題」。

  「這可真是虎口脫險了」

  向允年抽了一口煙,目光瞥了李學武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我以為牽扯大了,你要栽進去,連夜找了領導詢問,卻不是我們這邊的情況」。

  「我也有些後怕,算是僥倖吧,廠李主任比較關心這件事,托關係找到了上面」

  李學武感慨著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了樓上,請他一起上樓。

  「也就是連夜去接人,否則後果我是不敢想像的」。

  「明智之舉,你們廠還是比較有魄力的,這個時候……對吧」

  向允年捏滅了手裡的菸頭,跟著李學武往大廳走,感覺沒有火熱了,這才將菸頭扔在了大廳的垃圾箱裡。

  李學武先一步上了樓梯,走在前面說道:「給你打電話就是怕有個萬一,畢竟我對紀監系統不熟悉,兩眼一摸黑,真找不著人可麻煩了」。

  「白扯,我們這也亂著呢,找不上號,從上到下換了好多人,根本不認識,也攀不上關係」

  向允年苦笑著說道:「要是救你,我尚有三分綿薄之力,可要是其他人,我真是無能為力」。

  「那我得跟你說聲謝謝了」

  李學武笑著看向他說道:「希望這輩子都用不到你來救我,只看昨天接了領導出來,我是怕了」。

  「你還有怕的時候?少見啊!」向允年瞅著他笑了笑,道:「回頭我可得記下來,真是難得」。

  「跟我有仇是吧,專門挖苦我來的?」

  李學武步上三樓,請了他一起往走廊那頭走,邊走邊說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需要你拋開公允來教我,就說明……唉——」

  他的一聲長嘆,算是了結了這個話頭,兩人都不想做無用的設想,畢竟太過可怕。

  到了辦公室,有幾個加急的件在彭曉力的示意下抓緊審批了。

  趁著這個時間,彭曉力幫向允年泡了杯茶,也給李學武換了新的茶葉。

  可能是想著領導的急件讓對方久等了,他還端了一盤乾果過來。

  「不用這麼客氣,我跟你們領導是老朋友了」

  向允年看著他歉意的微笑點點頭,說道:「我真要在這擺譜,回頭你怎麼招待其他來客啊」。

  「向處長是自己人,你多這個心幹啥」李學武掃了茶几這邊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批著文件,嘴裡則是說道:「好東西留著點,真是不心疼啊」。

  「向處長是客人,都是應該的,我們昨天通過電話的」

  彭曉力笑著對向允年說道:「以前跟我們領導去過您單位,這是我請您的,不算招待範圍」。

  「是嘛,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謝謝你」

  向允年笑著跟他聊了兩句,等李學武處理完手頭文件走過來的時候,乾果盤卻是動也未動。

  「得給你說個事,是關於案子的」。

  他看了看李學武,認真地說道:「先前沒給你說,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關係不到你,現在看來是我大意了,也高估了對方的底線」。

  「這麼嚴重?關於我的?」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坐在了他的旁邊,問道:「還是牽扯到了我的關係?」

  「是關於賴山川、賴一德父子的,你應該知道他們牽扯到了什麼事」

  向允年面色有些難看地說道:「我們在調查過程中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但被某些勢力干擾了,無法順利進行,以致於耽誤了最後的期限」。

  「你的意思是說,關於賴山川父子,其實還有很大的問題需要調查,但在上面給出的期限內被阻礙了調查,是誰?」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你們系統的領導不是在坐鎮嘛,這件事他不知道?」

  「沒辦法,領導是比較關注的,更有決心要把這個案子整理清楚,但辦案的是我們」

  向允年坦誠地說道:「我們是想把案子辦個水落石出,可一來案子波及甚廣,24小時連軸轉都忙不過來」。

  「二來有些線索被阻斷,甚至連當事人都消失不見,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再調查下去了」。

  「最後一點,這個案子關乎到了很多人,上面也在等著、看著,只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證案件調查的完整性」。

  「你可能不知道」

  向允年面色鐵青地攥了攥拳頭,道:「賴一德已經死了」。

  「死了?處決還是……」

  李學武擰緊了眉頭,往下的話就不敢再問下去了,這件事真是沒頭沒尾,棘手至極。

  早知道如此……早知道如此就應該下狠手,一個不留,殺它個對穿,也往上透透亮,看是哪個王吧羔子在攪風攪雨。

  「工作組提審,在回監所的路上,他自殺的」

  向允年鬆開了拳頭,語氣有些頹敗道:「其實是我著相了,就算賴一德活著,又能活過多久」。

  他無力地拍了拍沙發扶手道:「杜小燕、柴永樹等人已經處決了,證據鏈已經被打開了缺口」。

  「我知道了」

  李學武也是悠然長嘆,他就知道杜小燕活不長,案子搞的這麼大,時間貫穿的這麼久,牽扯了這麼多人,她怎麼可能活得久。

  就算是他在審訊過程中標註了自首情節,可資不抵債,她罪孽深重,必然是要給這個案子一個交代的。

  甭說是她了,就是跟著她一起被挖出來的,又有多少人吃了槍子。

  這年月可跟後世不同,關於嚴肅紀律的手段執行起來可是沒有條件可講的。

  尤其是在當前形勢下,李學武能想得到,西城靶場的槍聲怕是急如暴雨,填了多少新墳。

  「就這樣吧,理不清的」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敢伸手就剁誰,誰敢露頭就揍誰」。

  「那這一次呢?程開元是吧?」

  向允年有些擔憂地說道:「我猜想你們這位程副主任一定陷的很深,這個坑他爬出來算走運,有你們給他拉住了,否則……」

  這話說的很透徹了,多少死鬼等著拉人墊背呢,就怕這火燒的不夠大,不夠旺盛,逮著一個不怕死的,還不往死了收拾。

  李學武長出一口氣,道:「我安排人調查過他,確有些出格的舉動」

  「但他本人的品格和作風是沒有問題的,就是性格有些偏激了些,做事容易偏執、衝動」

  他手指敲了敲扶手,道:「即便有所牽扯,也不是他本人的利益,有可能是給人當了替死鬼」。

  「那就更死的冤了,這值不當給人當墊背的,他圖意個啥?」

  向允年不屑地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問道:「通過分局那邊調查的?不會留下手尾吧?」

  「不是,是我自己的人,廠保衛處的,有正當理由」

  李學武捏了捏自己的腦門,程開元這件事還真有些頭疼。

  如果他私德有虧直接甩了他就是,昨晚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他,一定做過調查。

  可就是因為程開元自己沒有問題,所以才讓對方做出了孤注一擲的冒險舉動。

  為什麼李學武敢確定程開元本身沒有問題,並且在李懷德面前提供了這一準確的信息。

  因為任安和顧城整整調查了程開元一個多月,從裡到外,徹徹底底。

  李學武在大門口保衛室遇到任安那一次過後,彭曉力又在那邊跟顧城打過一次埋伏。

  顧城騎著摩托車跟了張士誠兩天,實在忙不過來了,任安主動站了出來。

  當天彭曉力搞事情並沒有背著他,他也看出了些端倪。

  回家後跟正在坐月子的樊華把這件事就詳細說了,樊華給出的意見很明確,這件事他必須做。

  不用管她是不是剛生完孩子,也不用管參與調查這件事會不會有危險,更不用管這件事出了變故會不會牽扯到他的工作。

  人生能有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

  就以任安的能力和人脈關係,想要進步只能按部就班熬資歷。

  如果還是以前的保衛處,是付斌管理時期的保衛處也就算了。

  但現在保衛處在李學武的管理下,是最強盛的時期,也是上升渠道最透明的時期。

  李學武本身就在上升期,跟在他的後面只要不出大問題,一定就不會吃虧。

  更何況李學武的關係勢力特別廣,就算案子出了問題,被牽扯到了,或者上升渠道淤堵,李學武也會給他安排其他去處。

  年紀輕輕,畏懼生死,貪戀妻兒,能有什麼大發展。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守在一起沒什麼能耐,日子過的還能有多開心。

  樊華自然不會給他說什麼守寡的事,不吉利,也太虛偽,只是兩口子都有了這份機緣,必然是要爭取的。

  任安倒不是怕丟工作,更不怕有危險,畢竟鍛鍊了這麼長時間,膽量和專業能力還是有一些的。

  他是怕沒有正確領會領導的意圖,畢竟這都是他自己猜想到的,就是看到的。

  樊華卻是想撬開他的腦子,把自己的腦子塞進去給他。

  真想罵他是笨蛋,可這就是自己選的男人,氣不過只能掰碎了教給他。

  彭曉力是什麼人?

  甭管他以前在誰的手底下工作,更不要去管他以前是個什麼德行,做事什麼風格。

  只看現在,他是李學武的秘書,代表李學武在做事。

  既然都沒有背著他布置人手跟蹤程副主任的秘書,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還需要揣測這件事是不是李學武的意思,或者李學武讓彭曉力故意露給他看的機會?

  得是正治頭腦多麼幼稚的人才會這麼想啊,當然不可能了。

  李學武說句話,主動做這件事的人能搶的擠破腦袋。

  不用往上考慮,只確定彭曉力顯露給了他,需要有人幫助和參與這件事句足夠了。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也總是留給長了眼睛和腦子的人。

  不然你準備一輩子,也只是個社會主義接班人。

  任安就屬於那種認干,賣命,老實本分到一定程度的人,就是這個時代年輕人的典型代表。

  他也知道自己沒頭腦,所以大膽且主動地跟媳婦說了,也問了,剩下的就是聽媳婦的話,鉚勁干就是了。

  兩口子之間沒有防備,萬一有工作上拿不準的,大不了回家問樊華就是了。

  所以,當顧城那邊力有不逮的時候,任安找到了彭曉力。

  彭曉力也是很直接,並沒有問他是怎麼想通的,也沒問他為啥要找來。

  只將他介紹給了顧城,明確了要調查的事就沒再過問。

  從這裡就能看出些問題來,樊華給他分析的是,李學武可能不知道他出現了,但彭曉力一定會匯報。

  讓他去找顧城配合工作不是不信任他,更不是拿他當傻子,充當免費壯勞力。

  恰恰相反,這是在保護他,就算出了事,也可以往顧城身上推。

  顧城怕什麼,機關里的老油條了,萬一翻了車,他只說懷疑張士誠倒賣油票,或者說程開元的司機有問題,你能拿他怎麼著?

  他找保衛處的人調查名正言順,就是說起來不好聽。

  顧城怕這個?

  只要李學武還在,只要彭曉力還是李學武的秘書,他不敢囂張,但真不怕沒工作。

  程開元發火,最多也就是擼了他的小車班隊長,說不定沒過幾天他又去別的單位當幹部了,甚至進步都說不定。

  任安也是服了,這機關里的人辦事怎麼就這麼多彎彎繞,他是沒有這個腦子搞清楚這些事,所以給自己安排了個領導。

  他媳婦,樊華就是他領導,回家三請示一匯報,睡覺前必定要把今天做的事跟媳婦匯報一遍。

  聽了媳婦兒的分析和安排後,回到單位就照著樊華的話去做就是了,絕對不會差事。

  而也就是在接觸到顧城以後,他才算是知道了機關里的壞小子到底有多壞。

  他所看到的心眼子,都是表面上的文章,真耍起壞事了,那可真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顧城有了任安的幫助,也不出外勤了,就盯著廠里。

  有了保衛當眼線,張士誠一天上幾次衛生間他都知道了。

  說他壞?程開元的汽車一周一壞,只要車壞了就得開去修理廠維修。

  司機不能離了車,總得用車吧,就得聽他的安排,誰不知道他是小車班主管,不是領導的司機能不聽他的招呼?

  只跑過幾次,任安就有了大概的方向和目標,不僅僅調查了程開元的家庭成員關係,還把他以前的工作關係翻了個底兒掉。

  這年月的組織調查沒人敢泄露,就是問到了程開元以前的同事,或者朋友關係,也不會輕易告訴程開元有人調查他。

  有個別的,某單位關鍵崗位人員就有仨朋友,一起在單位里工作了四十年,和和氣氣,平平安安。

  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都快入土為安了,閒聊起來這仨朋友才告訴他,在那個年代,他們就是負責監視他的人。

  一輩子!

  三個朋友!

  就監視一個人!

  可怕嗎?

  不,不可怕,這就是組織的力量,更是一種嚴密的工作態度。

  任安是保衛監察處的股長,他出面做調查,誰敢漏了他的底。

  只要出現情況泄露,一倒查,所有人都得完蛋。

  嚴密的組織關係下,不要想著你有自己的小秘密,或者說一輩子不說誰也不知道的事。

  只要想查你,你跟情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記在本子上,你收的每一分錢用在了何處,他都能調查的清清楚楚。

  沒出事只能代表你的作用和成績遠遠大於這些問題,甚至這些問題已經不足以影響你為人民服務了。

  程開元晚上在哪睡覺,幾點躺下,跟誰躺下的,幾點起床,都幹了什麼,李學武手裡掐著整整一摞子文件。

  當然,這些文件不會見光,更不會被調閱,他是保衛監察的負責人,沒有他的允許,保密科也拿不出這份文件來。

  就算是李懷德想要了解相關的情況,也得是跟李學武詢問。

  李學武的回答只能是有問題,或者沒問題,不會告訴他都查了什麼,或者具體怎麼查的。

  每個崗位都有每個崗位的潛規則和必要性,這些東西問清楚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所以,當程開元出事的消息傳來,李懷德整整把自己關了一個小時,也猶豫了一個小時,這才叫了李學武進屋。

  他的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關於程開元同志,到底有沒有問題。

  很簡單,有問題如果不大,就處理掉,問題嚴重就把程開元處理掉。

  你說李懷德狠心?

  別鬧了,正治生態環境中擁有一套誰都不能破壞的潛規則。

  破壞規則的人必定要遭受規則的反噬,無一例外,無人能免。

  李學武給出的答案讓李懷德深吸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了聯繫杜領導的勇氣。

  甚至是直接硬鋼支管委的勇氣和決心,程開元只要私德不虧,總有迴旋的餘地。

  至於說李懷德為何猶豫了一個小時,他也是在考慮換掉程開元的得與失。

  正治思維考慮問題不問因果,不問利弊,只問得失。

  先考慮保住程開元在廠的得與失,再考慮換掉程開元的得與失。

  四向對比,就是用筆羅列出來連連看,是個人都能把問題處理的很好了。

  所以,其實當李學武進屋被李懷德問到程開元的私德時,其實他就已經確定了李懷德的選擇。

  都是成年人,都是在機關叱吒風雲多年的老梆子了,不需要特別的敲打,很醒目自己應該做什麼。

  甭說程開元做過的事,給他惹過的麻煩還不足以讓他恨透了對方,就算是心裡有恨意,分析利弊也得做出團結一心的決定。

  換個方向思考,如果李懷德選擇放棄程開元會怎樣?

  過程是一樣的,谷維潔去程開元家裡以現在看自然是保護和安撫。

  可仔細想想,是不是一種組織調查,谷維潔去程開元家裡就只跟他愛人聊閒篇嗎?

  當然不是,真要犧牲程開元,他愛人就必須站在組織的這一邊,堅決站出來反對他,揭發他。

  再看薛直夫,他聯繫了以前的關係,紀監力量之下,是雷霆萬鈞,一定要比對方早一步確定程開元的問題。

  也就是說,真正拋棄程開元的時候,不會是他先吐口,更不會是蘇維德撬開了他的嘴,而是軋鋼廠確定了他的罪與罰。

  要斷就必須斷的乾脆,不可能給對方留下點燃更多火藥的導火索。

  景玉農,直接就是從內部開始調查,在確定處理程開元的那一刻,廣播站、廠報以及各管委會組織會在第一時間確定輿論方向。

  今天是程副主任,明天就是程開元,後天就是階下囚。

  所以,與其說是李懷德率領軋鋼廠全體力量救了他,倒不如說是他自己救了他自己。

  運氣有一定的成分,但還是日積月累的獨善其身。

  李懷德捨不得在這一時期換掉他,軋鋼廠這艘破船已經晃晃悠悠地開上了大海。

  他的目的就是未來,絕對不允許有人拆掉他的一塊船板,哪怕船板漏水,七歪八扭。

  向允年坐了許有半個多小時,聊得很是深入,離開的時候李學武送了他到樓下。

  關於他問起軋鋼廠對這件事的處理和意見,李學武並沒有透露給他。

  沒必要,不是防備,只是不想牽扯更多的人進來。

  這個局只能是軋鋼廠自己來破,借了外力只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那麼,李懷德準備怎麼破這個局呢?——

  送走了向允年,也到了與李懷德約好的時間,要去探望程開元。

  就他們兩個人,也只能是他們兩個人,其他領導是要去探望的,但絕對不是現在。

  要等到李懷德和程開元談完,他們才能去走個過場。

  都是工作上的關係,都是心明鏡的關聯,今天是程開元如此,明天真是他們躺在這裡,大家都一樣。

  程開元依舊是在四樓休息,早晨又掛了一瓶點滴,現在已經恢復了精神。

  只是看著仍然有些疲憊,李學武是兩點半躺下的,他最多也就一點半才休息的。

  大難不死,心有餘悸狀態下要是能睡得著,那也是累到勁了。

  看著李懷德和李學武進屋,他很是激動地站了起來問好。

  「李主任——」

  「不要激動,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李懷德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一點你應該清楚的」。

  「李主任,我……實在是羞愧難當啊我」

  程開元被扶著坐在了椅子上,聲音悲切地說道:「我是沒想到,會被如此對待,甚至是……」

  「開元同志啊,還是要向前看的,都過去了」

  李懷德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一時激動,心情我們都理解,我也很困惑」。

  他抬手指了指李學武說道:「李副主任突然通知我,說你失去聯繫了,我是急的呦」。

  「謝謝,謝謝學武同志」

  程開元目露感激地看著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昨晚是要跟大家道謝的,可我這身體……」

  「程副主任,您這話就外道了,咱們是一個集體,是團結的集體」

  房間裡只有三人了,所以李學武做起了服務工作。

  秘書早就準備好的三杯茶,他拿了些水果放在了茶几上。

  「我在跟李主任匯報的時候也在說起這件事的矛盾,更是我們去找上面了解和處理的出發點」

  李學武剝開橘子分了兩半放在了他們中間,微微搖頭道:「實在是形勢有些複雜,光是找到您的去處就花費了很長時間」。

  他這是在交代為什么半夜了才去接的人,當然是要由他來交代,總不能是李懷德說這句話,那不成了要人情了嘛。

  「景副主任查的廠里漏洞,薛副主任查的紀監關係,我問了市里,李主任問的上面」

  李學武例數了個遍,感慨道:「最後到底是李主任的關係找到了您的所在,只簡單碰了個頭,我們便往一機部趕」。

  「杜領導也是很為難的,不過並沒有拒絕我們,關於這一點,我還是得說句公道話,是吧李主任?」

  「嗯,還是能看出一些問題的,關於這件事,杜主任的態度上就很模糊」

  李懷德沉吟了一下說道:「很顯然他是知道些什麼的,但不方便直接說出口,更不方便針對這件事發表什麼意見或者態度」。

  「所以才叫了對方的負責人到場對質,直接解決這件事」

  李學武繼續解釋道:「我也能看得出杜領導的意見,尤其是在樓下見面的時候,韓主任身後的秘書中途離開了,應該就是去安排這件事的」。

  「既然是提前打過電話的,杜領導也答應會在辦公室里等,自然會有所安排」

  李懷德想了想,說道:「能做到哪一點,還是看咱們自己的努力和決心」。

  「如果對方保持強硬的態度,咱們軟了,那今天的結果就又是不同了」。

  「是啊,我在裡面數著每一分每一秒,就知道您不會不管我的」

  程開元抱著手裡的茶杯感慨道:「當他們問我在廠里都負責什麼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有危險了」。

  「我不怕他們衝著我自己來,更不怕他們調查我的作風問題,就怕他們意有所指,拿我當繩子使啊」。

  「還是要堅定信念,組織必定是組織,有著不確定性,更有一些困難存在」

  李懷德撿了茶几上的橘子道:「他們是想要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試試你的硬氣和真假呢」。

  「虛張聲勢罷了,越是如此就越說明他們心虛呢」

  李學武手裡的水果刀很鋒利,蘋果只在他手裡轉了幾圈便脫了衣服。

  分了果子在盤子裡,放在了茶几中間,道:「昨晚的時間剛剛好,去早了還真有可能麻煩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選擇」

  李懷德看向程開元說道:「開元同志啊,你堅定的信念經受住了組織的考驗,也算過了一關吧」。

  「您多往寬處想,這算不算是工作經驗了?」

  李學武逗了個悶子,開玩笑地說道:「我就想他們要是來真的,也不會急匆匆地把您控制住而不通知我們一聲」。

  「老話兒怎麼講來著?」

  李懷德也是笑了笑說道:「是叫做賊心虛吧?哈哈哈!」

  「呵呵——」

  程開元的態度輕鬆了許多,隨後點點頭說道:「遭此一劫,減壽十年,我算是對組織有了敬畏之心了,以後更要嚴格要求自己,約束自己了」。

  「不要因噎廢食,妄自菲薄」

  李懷德吃了口橘子,道:「李學武同志跟我講,聽龍叫還不過年了?是不是啊?」

  「是,我就想您別灰心,這件事李主任也有些話想要跟您溝通」

  李學武主動笑著開口說道:「咱們不講究吃虧是福,虧就是虧,永遠都不可能是福」。

  「就是這個道理嘛!」

  李懷德吐了嘴裡的橘子籽,扔在了菸灰缸里,態度有些凜冽地說道:「吃虧不要緊,重要的是攥緊拳頭捶回去」。

  他揮拳比劃了一下,道:「現在要收勢,同時也要看準目標,這一拳要砸實,要打疼他」。

  李懷德迭起右腿,看向程開元說道:「我估計你心裡是有些估算和想法的,不要緊,慢慢來,這筆帳軋鋼廠是要算清楚的」。

  「我明白,這是您關心我」

  程開元很是誠懇地點點頭,拿了茶几上的另一半橘子說道:「我不計較個人得失,但我擔憂後續的影響」。

  他將橘子塞進了嘴裡,說道:「出來的時候我就給學武同志說了一嘴,就怕這件事有其他問題出現」。

  「已經在展開調查了」

  李學武認真地點點頭,說道:「關於您的行蹤、車輛、時間等等,保衛科從昨晚就開始調查了」。

  「嗯,關於這一點,我還是想說,張士誠是可以信任的」

  程開元認真地點點頭說道:「他並沒有接觸我的個人生活,更不是很清楚我工作上的關係,我想他是不會主動泄露我的行程的」。

  「這一點我也是這麼覺得」

  李學武點點頭,看向程開元說道:「張秘書身體允許後,保衛科那邊對他做過詢問,主要還是行程上」。

  「如果從這一方向展開調查,牽扯的人比較多,保衛科需要時間」

  他看向李懷德說道:「我建議從部紀監和支管委的方向展開調查,雙管齊下,更為穩妥」。

  「部紀監那邊不用問了,我知道怎麼回事」

  李懷德放下手裡的茶杯,淡淡地說道:「靳良才是蘇維德的小舅子,跟馮道宗是一個培訓班的同學」。

  「還真是……以前的問題」

  李學武微微一皺眉,隨後看向程開元問道:「他們為啥要把目光放在您的身上?」

  「關於這一點我想不通」

  他搖了搖頭道:「如果說因為靳良才找麻煩,那也應該是對著我來,或者是找李主任的麻煩啊」。

  「呵呵——」

  程開元苦笑著搖了搖頭,看向李懷德說道:「如果不是聽您說起這層關係,恐怕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因為啥遭這一場罪了」。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去拜訪過楊元松,在他那見到的靳良才」。

  「楊元松?」

  李懷德微微皺眉,看了程開元一眼,問道:「跟他是有什麼關係,或者……他現在在哪個部門?」

  「後勤,一機部後勤管理處」

  程開元坦誠道:「是他給我打過一次電話,約了拜訪的時間」。

  他轉頭看向李學武示意道:「就是紅星羚羊汽車在廠區外做路試的那天」。

  「那天我記得很清楚」

  程開元悵然一嘆,微微昂起脖子說道:「我跟汪宗麗同車,她陪同我一起去見的楊元松」。

  「汪宗麗?是她?」

  李懷德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看向李學武問道:「從廠里調走後,與汪宗麗有過聯繫嗎?」

  「沒有,人事那邊的檔案不是本人來辦的」

  李學武嚴肅地說道:「關於這一點我還是比較關注的,畢竟當初她是調在了訓練場」。

  「嗯,看來盤根錯節,問題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李懷德釐清了關係,整理好了思路,微微眯著眼睛說道:「那接下來就算算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