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危樓高百尺
遊艇漂泊在海上,眾人齊聚船尾平台,望著落日,拍照留念。
周小白端著相機最積極,上次她就得了這個,狠狠地刷了不少經驗。
這一次充當起了攝影師,給大家拍單人照、拍合影。
還別說,攝影工具書不白看,羅雲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學的這個。
「給我看看!哎呀,看看嘛」
兩個姑娘在船上小跑著追逐、打鬧,像是後世下鄉的小狗。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高雅琴微笑著看了她們,好像回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歲月。
曾經她也是個姑娘,在夕陽下奔跑、笑鬧。
「最美不過夕陽紅,您得向前看」
李學武聽見了她的感慨,抬手示意了前方的夕陽,道:「好有大好的時光可以享受呢」。
「你真會說話,李處長」
高雅琴微微搖頭,笑著說道:「不知道您這口才是從何時開始鍛鍊學習的?」
「不會是在部隊上吧?」
她笑著打趣道:「我想不是,因為您的戰功足夠突出」。
「那只是過去的一點點」
李學武扶著船舷看向遠方,暢快地呼吸著,嘴裡更是自信地說道:「我不會活在過去,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看來是天生的了」
高雅琴理了理耳邊散落的頭髮,站在了李學武的身邊一起看向遠方。
「以前讀三國,講諸葛亮巧舌如簧,舌戰群儒,力敵八方我尚且理解不透其中的意義」。
「現在我知道了」
她轉頭看了看李學武,目光越過看向另一邊不遠處的派克等人。
李學武感受到了她目光的穿透性,也聽懂了她話里的含義。
「您如此誇獎,實在讓我羞愧難當」
他拍了拍欄杆,笑著說道:「天下間誰敢比肩諸葛,我也只不過是些許機遇撞見了太多的運氣」。
「嗯,這話我不信,你說完自己也不會信,對吧?」
高雅琴轉回頭看向遠方,說道:「如果說機遇是均等的,那它對你太過於偏愛,如果說運氣是公平的,那它實在有失公允」。
「您把我誇了又夸,我實在不好意思了,說說吧」
李學武轉過身子靠在了欄杆上,抱著胳膊問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我能幫您做些什麼?」
「很多,但我所求很少」
高雅琴轉身正面向李學武認真地說道:「軋鋼廠的對外貿易工作很積極,成績也很突出,這一點毋庸置疑,我親眼所見」。
「必須要肯定你們在對外貿易上的主動態度,也必須要認真總結和虛心學習你們的方式方法」。
「但你有沒有想過,作為軋鋼廠的對外貿易負責人,在制定貿易條款和設定貿易形式的時候,其實就是在錨定歷史」。
她手扶著欄杆,看著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今日之所為所想,必定是明日之師,之所為」。
「你們廠走在了前面,但也僅僅是你們廠,個體的先進永遠難成氣候,更無法形成絕對的優勢」。
「比如在與派克之間的談判」
高雅琴挑眉道:「如果軋鋼廠能與其他企業合作形成英國汽車工業那般的產業集群,相信你就不用浪費諸多口舌去說服他認同你的觀點了」。
「嗯,您說的是,確實如此」
李學武抱著胳膊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點頭說道:「這一點其實我們有想過,也正在付諸實踐和努力」
「您應該有聽我介紹到關於汽車零部件採購供應鏈系統的內容,這就是我們在合作—運營—開發—集成化系統組成的嘗試」。
「其實您想說的是目前對吧」
李學武笑了笑,點頭道:「我充分認可您在對外貿易工作上的努力和熱忱,但必須要實事求是」。
「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訴您,您所設想的多強力組合聯合體是行不通的,因為人是最關鍵的問題」。
他抬起手敲了敲欄杆,在高雅琴緊皺眉頭的時候提醒道:「我可以整合資源,但您無法整合人」。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高雅琴還在嘗試勸說李學武:「我可以徵求上面領導的支持,可以尋求以相關政策為基礎的合作,這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彼此的公平性」。
「不,政策才是最大的不公平,至於合作如此,至於企業也是如此」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說道:「您可以看見,軋鋼廠的聯合企業當中就沒有與之體量相等的單位,但聯合貿易企業中就有」。
「為什麼?」
他微微點頭道:「因為資源是有限的,他們都很清楚軋鋼廠進行資源再分配的時候他們能拿到多少,需要貢獻多少」。
「而不是多端企業協同合作,開會研究等等,這裡面有人事的問題,也有效率的問題,很複雜」。
李學武低下頭跺了跺腳,道:「如果您有意在對外貿易領域組建托拉斯聯合體,或者行業上下游聯合企業,我能給您一些建議」。
「我想要的是軋鋼廠參與其中,而不是建議,李處長」
高雅琴認真了起來,她誠懇地說道:「先進企業必然要帶動落後企業,都是組織的兒女,分大小,不分先後的」。
「嗯,關於這一點,高處長」
抬手打斷她的話,提醒道:「坦白地講,我所處的位置還不足以高屋建瓴,統籌大局」。
「像您所說的,大局觀,站在行業的角度看問題,還沒到那個程度」。
「我們把目光轉回來,就談軋鋼廠,您需要我們做什麼?」
「我想要對外貿易領域出現更多的紅星軋鋼廠,擁有更多的年貿易份額」
高雅琴直白地說道:「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理解,站在您的角度,我充分認同這一點」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對方,又轉回到了自己,道:「但我可以給您說到的,軋鋼廠現在還不具備這種資格,您太心急了」。
「引領行業進步,必然是掌握核心科技,占據龍頭企業的位置」
「但軋鋼廠已經改變了發展目標,對未來工業發展重新做了規劃,這一點您是知道的」。
「我們在軋鋼工業方向不會再一味的無限制投入,而是要多方向、多領域統籌發展」。
李學武緩緩點頭,認真道:「這就意味著我們的攤子大了,兼顧不到核心科技內容了,必須要進行快速變革,快速疊代的過程」。
「所以你們廠開始了人事變革,技術變革和工業變革?」
高雅琴好像是懂了,見劉少宗站了過來,低下頭靠在了欄杆上。
「我有認真思考過軋鋼廠的生產和運營模式,包括你們所制定的三年規劃和五年規劃目標」。
「其實您應該看得出,我們廠連管理制度都在變,所有的規則都隨著整體規劃變化而變化」。
李學武看了劉少宗一眼,繼續對高雅琴說道:「明確的目標暫時有兩個,一個是晉級,一個是集團化,層次遞進,步步為營」。
「很穩妥的思路,沒什麼問題,我看過你們的報告」
劉少宗抱著胳膊說道:「高處長是看見了你們在行業工作和貿易工作上的優點,想要總結和發掘一下,這無可厚非」。
「當然,我並沒有否定高處長的意思,希望您能理解」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的意思是,軋鋼廠無法同時進行內外兼修的政策,李主任的意思是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人」。
他示意了劉少宗說道:「今年軋鋼廠的招錄指標已經公布出去了,保守估計年底全廠三萬六千人」。
「確實,發展速度很快,企業管理難度提升了」
劉少宗點點頭表示理解,隨後看向高雅琴笑問道:「您如果有什麼想法,不妨同李處長直接說出來,行就辦,不行就再研究嘛」。
「是這樣吧,李處長?」
「呵呵,看情況吧,我的能耐實在有限,您也知道」
李學武示意了正在回船艙的眾人,請兩人一起走。
邊走邊說道:「我在軋鋼廠目前主要負責保衛監察以及管委辦的協調工作,具體是向李主任對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一切行動聽指揮,我能做的工作也在條條框框之內呢」。
「我很能理解,組織工作嘛」
劉少宗點點頭,笑著說道:「其實已經很了不得了,我年輕的時候可做不到您這一點」。
「哈哈,您太高看我了」
李學武笑著擺擺手,示意他們先走,先進船艙。
等回到客廳,脫下大衣和外套,眾人各找位置閒聊娛樂的時候,兩人又同他坐在了一起。
「先有五豐行與軋鋼廠合作食品工業,再有日企與軋鋼廠合作電子工業,後有意商與軋鋼廠合作船舶工業」。
「現在,又與英商談成了汽車工業的進一步合作,李處長」
高雅琴緩緩點頭,誠懇地說道:「我無意干擾你們的決策部署,更沒有褫奪你們勞動成果的意思」
「就事論事地講,你們的對外貿易形式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她指了指劉少宗對李學武問道:「以工業部出面解決政策問題,延續造船廠的對外貿易形式?」
「當然不是,這只是暫時的」
李學武正色道:「我從來沒有說過軋鋼廠的對外貿易不在整體貿易框架內,李主任也沒有此意」。
「那為什麼軋鋼廠就不能以正式對外貿易的形式開展工作呢?」
高雅琴敲了敲沙發扶手,問道:「如果有困難,我相信是可以解決的」
「你們廠單獨發展對外貿易的情況是會影響到外經貿處理後面企業將要開展的貿易工作的」。
「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李學武點點頭,看著她說道:「要麼,與行業其他企業組建聯合體,貿易歸於外經貿」
「要麼改變當前的貿易形式,將對外貿易歸於進出口總公司,對吧?」
「我沒有這麼說,你可以這麼想,但這不是我的意思」
高雅琴看著他說道:「你們完全可以繼續執行當前的政策,我們不會說什麼的,我只代表我個人」。
「嗯,那我問一句,可以吧」
李學武微微皺了一下眉,抬手示意了派克所在的方向,道:「以汽車工業為例,年交易量兩萬台,總貿易額七千萬」。
「如果我們向外經貿申請審議軋鋼廠對外出口汽車項目資格,我們要付出什麼?」
「首先!」
不等高雅琴回答,他先說道:「通過進出口總公司完成這筆交易,我們沒有定價權,沒有簽字權,甚至沒有質量核定權,這是我們不能接受的」。
「其次」
李學武繼續說道:「對外貿易過程中,我們無法監控資金流動,無法使用該資金購買技術和設備,無法保證安全性,這也是我們不能接受的」。
「最後一點,站在外商的角度考慮,他們對於進出口總公司的考慮是要次於與軋鋼廠直接對接的」
李學武看著高雅琴說道:「我們在談判中也有提到,投資不僅僅是項目和企業,還有人」。
「這種矛盾只有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外經貿核准企業自主對外貿易權限」
他看著高雅琴直言不諱道:「您能協調外經貿給軋鋼廠發放進出口註冊證書嗎?」
「您是在為難我了,還是在考驗我?」
高雅琴苦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李學武攤攤手說道:「我現在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至少是現在」。
「所以我說您心急了呢」
李學武也是笑了笑,說道:「等什麼時候企業獲准擁有對外進出口權限,且對資金透明化掌控的時候,就是對外經濟貿易蓬勃發展的時候了」。
「這一點有些偏激,但值得思考,歷史會證明這一切的」
高雅琴笑了笑,看向劉少宗問道:「您說呢?劉處長?」
「我說也是這樣,現在談對外貿易都還是要在大環境統籌規劃的前提下進行為好」
劉少宗點點頭,看向李學武說道:「我可不是偏幫高處長,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
見李學武點頭後,他又繼續說道:「我跟派克也有講,紅星軋鋼廠是特殊的,是在夾縫中走一條實驗性的貿易結合生產的道路」。
「之所以說它是特殊的,原因就在於它是不可複製的,也是不可大面積擴散的,您懂吧?」
他對高雅琴示意了一下,隨後又繼續講道:「我在同部里領導溝通的時候也多次提到過紅星軋鋼廠的變革和轉型」。
「您一定不清楚上面領導對這種變革的看法」
劉少宗抿了抿嘴,道:「就我所知,不少領導提出了批評的意見,但支持紅星軋鋼廠開展市場運營和自主生產的人更多」。
「尤其是負責民生和經濟領域的同志,尤為關注紅星軋鋼廠,李主任沒給你說過吧?」
「呵呵,沒有,但已經感受到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說道:「從報紙上未見端倪,下發到軋鋼廠的文件中多有避諱,我想上面也想看看軋鋼廠到底能不能走出去吧」。
「我就說你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劉少宗對著高雅琴點了點李學武的方向,挑眉說道:「您也是這麼覺得的吧?」
「當然,記憶猶新,感同身受」
高雅琴笑了笑,話里意有所指,三人都笑了起來。
「工業部給軋鋼廠的並不是普惠性質的政策,反而是一項試驗型政策,他們是在吃紅利,也有可能是最後的晚餐」。
劉少宗恢復了認真的表情,介紹道:「軋鋼廠享受這條政策的時間長久取決於他們在市場經濟和計劃外生產工作過程中探索多遠」。
「我就很佩服軋鋼廠的領導班子,既有競爭力,又有戰鬥力,是吧,呵呵呵」。
「您開玩笑了,我們廠一直都是團結的集體,戰鬥的集體」
李學武笑著回了他一句,隨後看向高雅琴說道:「我有個建議您聽一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好,我要聽」
高雅琴認真地看向李學武說道:「劉處長對你推崇備至,叮囑我要認真跟你學習的」。
「折煞我也!哈哈哈!」
李學武大笑著擺擺手,可不敢聽他們的忽悠,這些人說話沒準。
「您放眼於對外貿易的拓展和破局,我倒是建議您往回看」
他做了招手的手勢,示意道:「原材料和農副產品,以及礦石煤炭出口可以快速換取所需要的外匯儲備資源」。
「但對外經濟貿易這種情況是屬於低端出口類型,是被經濟掠奪的對象」
李學武看著她問詢道:「外經貿有關於這方面的改善措施嗎?」
「為什麼會突然問到這一點?是有什麼決策需要參考嗎?」
高雅琴笑著看了他一眼,隨後想了想說道:「其實外經貿很清楚地認識到目前進出口尚處於被動的局面」。
「我們也在致力於改善和優化貿易類型,甚至是調整了進出口公司的細化和分工」。
「津門水產總公司其實就是這一變革的結果,以前都是一個公司管理的」。
「你可能會說政策出來的很慢,遠遠慢於市場發展,拖了經濟發展的後腿」。
「但我要說的是,政策保障屬性要優先於引領屬性的」
高雅琴認真解釋道:「在貿易過程中充分保證內地企業的競爭力和生存能力前提下,才能對外開展貿易合作」。
「關於這一點,諸多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亟待解決,還有更多的政策性變革需要實驗和總結」。
「當然,我不是再拿軋鋼廠類比同類型企業,或者行業企業,我說的是大多數」
她點了李學武說道:「國內的企業很多都剛剛起步,發展水平參差不齊,一部分需要扶持,一部分需要照顧,甚至有一部分需要兼併」。
「你們廠應該也參與到了這一進程,應該很清楚,此前你們廠可不具備對外貿易的能力」。
「紅星軋鋼廠原來叫京城軋鋼三廠,因為發展的好,基礎好,兼併了其他幾個工廠」
劉少宗簡單地敘述了一遍,隨後對李學武點頭道:「你問高處長的問題,其實是咱們自己的問題」。
「對外貿易的基礎其實是生產力的表現,生產力提升到了一定水平,就比如軋鋼廠,自然就擁有了對外貿易的能力」。
「反之則不然,你們敢把罐頭作為對外貿易的關鍵產品,可京城食品廠就沒這麼想過」。
「思維,限制住了他們」
劉少宗點了李學武,也點了高雅琴,示意道:「李處長的意思就是讓你把目光往回看,往下看」。
「再次細化進出口類別?」
高雅琴皺眉思索著,看著李學武問道:「還是像你說的那樣,給一些企業放寬進化口資格政策」。
「兩個方向,您可以參考」
李學武比劃了兩根手指,道:「我要說軋鋼廠您覺得我王婆賣瓜,那我說津門水產公司」。
「您想一下,他們的實力如何,發展如何,影響力如何」。
「我給您擴散思維,如果給他們發放進出口貿易手續,他們會如何發展?」
「我說我,我如果是負責人,首先就是將企業結構完成轉型變革,以業務為導向,直接對人事結構開刀」。
「其次就是打破貿易壁壘,什麼津門、京城,東北、華北的,只要有貿易需要和市場,那就匹配生產目標產品,打過去」。
「最後就是市場經營,將主要關注和力量下沉到生產和經營環節,以供銷為主,拋開包袱,甩開膀子多撈多得」。
李學武點了點沙發扶手,對兩人說道:「現在有一千萬的年產值,我能做到一個億」。
「我相信,尤其是當前的市場環境下,軋鋼廠的聯合貿易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劉少宗點點頭,肯定道:「至少我現在吃到了川省的橘子,對吧?呵呵~」
「既然您說了橘子,那我第二點就以它為例」
李學武拿起桌上的橘子比劃了一下,道:「我在改變變公社集體生產經營的屬性前提下,將橘子從樹上送到餐桌上,只需要兩步」。
「很簡單,摘下來不歸我管,但運輸和經營都是我負責的,市場價格不變的前提下,我賣的多了,集體是不是就賺的多了?」
「計劃生產目標的制定一定是具有科學依據的,但果樹的產量不受個體控制」
李學武拋了拋手裡的橘子笑道:「公社集體的果林可以長在田裡,我賣的果實可以長在農民的院子裡」。
「還是市場經濟,你真敢說」
劉少宗微笑著搖了搖頭,道:「目前還不現實,你的這條路暫時不通」。
「不,不是這個意思」
高雅琴微微皺眉,一擺手否定了劉少宗的話,她看著李學武頓了頓,問道:「你說的是三產,對吧?」
「呵呵,高主任智高一籌」
李學武笑著將橘子拋給了愣住的劉少宗,隨後看向高雅琴問道:「大工廠對外貿易資格不敢給,單屬性工廠對外貿易資格要猶豫,那三產呢?」
「制度和人事管理依舊受計劃經濟統籌,質量和生產管理同樣在可控範圍內,唯獨經營和市場擁有了鮮活的氛圍和跳動的能力」
他看向高雅琴笑問道:「外經貿有沒有想過搞一搞試驗田?」
「軋鋼廠的三產?」
高雅琴笑了,問道:「你捨得?」
「全拿出來當然不捨得,但部分可以,比如食品工業」
李學武笑著攤了攤手道:「我們與五豐行合作了三家食品廠,兩家股份制,一家全資但執行補償貿易制度」。
「您打的算盤真是高明啊!」
高雅琴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給食品廠發放獨立進出口貿易資質,你們就有了同五豐行比肩合作的優勢,是這樣吧?」
「我再往深了說一說」
她眯著眼睛打量著李學武,說道:「你是想布局食品工業,向農副食品再加工企業轉型,以出口深加工產品,進口原料型食品為核心經營目標,是這樣吧?」
「怪不得您在外經貿上班呢,是有一定原因的」
李學武笑著鼓了鼓掌,雖然沒直接肯定她的話,但已經表示了認同。
高雅琴看向劉少宗說道:「農副食品基礎原材料的進口是一大項內容,深加工食品出口倒是有少量的空白」。
「這樣,我回去跟領導匯報一下,研究看」。
在給劉少宗交代完,她這才看向李學武說道:「食品加工行業國內尚處於起步階段,如何發展還是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適合自己的路才行」。
劉少宗則是看了看李學武,問道:「關於這一點,你們同五豐行有過溝通嗎?」
「不,不需要溝通」
李學武看著高雅琴解釋道:「關於食品加工廠的運營是由我們全權負責的,他們不具備干涉能力」。
「我是要說你們廠在敲定對外貿易合作上是有先見之明的」
高雅琴笑了笑,指向派克問道:「汽車項目有沒有興趣作為實驗項目由我幫你們申請?」
「還是不了,謝謝高處長」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五豐行能截留我們需要的資金,汽車經銷總公司可不能」。
「雞賊!」
高雅琴笑罵了他一句,隨後無奈地說道:「關於外匯管理一事上,我們也無能為力,這是所有工業發展的命脈」。
「當然,我支持工業發展,我更願意國內的工業大跨步,大發展」
李學武笑著說道:「但前提是得等我當了軋鋼廠一把手的時候再提這個,否則我也是無能為力」。
「賴皮!」
高雅琴再次一語中的、簡單明了地評價了李學武,隨後三人都笑了。
——
晚飯依舊是海鮮大餐,只不過換了花樣,換了菜樣,眾人吃到了自己的收穫,很滿足的樣子。
飯後依舊是閒聊,夜裡太冷了,大家都不願意出去。
有人已經組局去打撲克了,客廳里也有喝酒看海的。
外面漆黑一片,但月朗星稀,難得的美景。
薛直夫與李學武坐在吧檯上吃著乾果,還在喝著。
「聊的怎麼樣?我看你們很投入的樣子」
薛直夫眼神示意了高雅琴的方向,意義不言而喻。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不是很理想,她還想試探我呢」。
「慢慢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總得有個過程」
薛直夫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在我退休前軋鋼廠能走出國門就算你贏了」。
「千萬別這麼說!」
李學武嘰咕嘰咕眼睛,笑道:「我祝您身體健康,別突然來一個病退,告訴我時間還剩一年了」。
「哈哈哈!你可真損!」
薛直夫同李學武碰了一杯,隨後肯定道:「為了你我也得保重身體,看到你實現目標的那一天」。
「咱們共同努力」
李學武笑著抿了一口酒,隨後方下酒杯輕聲說道:「回去後得立即跟李主任說一下,集團化目標必須抓緊申報了」。
「是工業部要下絆子?」
薛直夫皺眉看了那邊的劉少宗一眼,那邊正熱鬧著,劉少宗最喜歡打牌。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干預的意願很是強烈,如果拖下去,很有可能遭到上面的壓制」。
「我看見了,就是沒想到」
薛直夫點點頭,說道:「剛剛高雅琴在跟你談話的時候,他主動插了過去,就是怕你們聊到核心問題」。
「尤其是對外貿易工作上」
他拿著酒杯的手指點了點李學武,提醒道:「工業部絕對不會放手讓軋鋼廠轉型成為進出口生產企業」。
「嗯,看得出來,他很緊張」
李學武長出一口氣,說道:「所以我的建議還是分別申報,將三產和聯合貿易獨立申報成貿易類別的企業屬性」。
「反正都是集團化目標下的產物,無論是管理還是制度,都在一個條框之下」。
「就是在經營上區分類別,各具優點和靈活性」。
「回去研究一下,這一點很關鍵」
薛直夫皺著眉頭說道:「著重將雙方的態度講清楚,也要讓李主任充分了解到優劣」。
「這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去做,如何去實現」
李學武坐直了身子,眼珠子轉了轉,示意了那邊一直有目光掃過來的高雅琴和劉少宗說道:「您家門口蹲著兩條狼,先打哪一隻?」
「艹!這比喻絕了!」
薛直夫差點笑噴出來,好笑地點了點李學武,隨後微微搖頭道:「先打哪個都不行,得先關門」。
「這就是我要說的,關門啊」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笑著說道:「集團化項目只要一正式公開,面對的可不僅僅是非議和熱議,還有禿鷲和獵鷹」。
「送上去是一回事,守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你支持繼續招工?」
薛直夫抬了抬眉毛,說道:「體量龐大之後必然帶來生存難題,能夠退卻一些人的想法」。
「同時,擁有更多的工人,也就擁有了更多的話語權和自主權」
他一邊說著,一邊思考道:「集團化的目標實現,不僅僅是工廠各項變革在獨立,連思想制度也在發生變化」。
「我一時真有點跟不上思路了,不知道是不是學習落後了」
薛直夫感慨了一句,隨後說道:「你且將實際情況匯報上去,如何商榷和抉擇,還是要經過討論由集體來決定」。
「還有,關於食品工業的進出口貿易權限不要追的太緊,小心工業部那邊有意見」
他提醒道:「畢竟咱們現在是吃著上面給的政策呢」。
「了解,我懂了」
李學武抿了一口酒,隨後笑了笑說道:「您今天辛苦了,我敬您一杯」。
「你才是今天貿易談判的功臣」
薛直夫跟李學武碰了一杯,強調道:「我是沒想到會這麼的順利,尤其是包主任那邊,會相中摩托車領域」。
「求仁得仁吧,有必然的因果關係」
李學武點點頭,抿了一口酒說道:「我倒是對此行的結果十分滿意了,就差您給個好評了」。
「呵呵呵,當然是好評」
薛直夫輕笑了起來,他指了指周小白的方向道:「去跟她們聊聊吧,一整天你都在忙,也該放鬆放鬆了」。
「謝謝您的理解,您是一位好領導」
李學武笑著明目張胆地拍了一記馬屁,逗得薛直夫笑著擺了擺手。
他拎著酒杯去找了張長明,他現在負責後勤的業務管理,正與水產公司接觸的多,趁現在多聯繫感情。
李學武喝了杯中酒,扔了一顆花生米砸中正在說悄悄話的周小白,給她示意了一下門外。
「嘻嘻——」
周小白會意,笑著站起身跟了出來,她知道武哥忙完了。
「走,帶你去看星空!」
李學武笑著攬住了周小白的肩膀,帶著她往走廊去了。
羅雲跟在後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兩人去玩到底帶不帶自己啊。
上船以後她可是一直都跟周小白在一起的,即便從李學武這裡得著好處時也是如此。
現在見李學武只叫了周小白,而周小白只是拉著她出來,並沒有安排什麼,她一時還真有些茫然。
不過既然李學武敢當著大家的面笑著攬了周小白的肩膀,那她就必須得跟上了。
跟左傑處對象的這段日子,她學會了很多知識,包括為人處世。
左傑也是現學現賣,有從俱樂部學到的,有從會員身上學到的,也有跟李學武學到的。
俱樂部就是個複雜的小社會,更具特殊性,很是鍛鍊人。
他把自己的一些感悟說給了羅雲,羅雲也在成長和學習。
這也是李學武願意培養她,把服裝經營的業務交給她慢慢管理的原因。
本身她的出身就很優秀,哪怕是沒有李學武的扶持,依舊能走的很順利。
尤其是她們還有學歷上的先進優勢,在這個年代並不會瞅發展。
但既然有這麼個人出現了,又是左傑相中的,他總要有所表示。
反正是安排她暫時跟沈國棟學習,又沒說立即接手業務,還有得是時間來布置。
周小白則是不同,李學武在試探她,也在試探她家裡,到底對她的未來是如何決定的。
很簡單的說,讓她和羅雲來俱樂部上班,本身就是一種親近的態度。
既然周小白願意親近自己,也願意向自己所教給她的方向發展,就證明她自己本身是具有學習意願和工作能力的。
再說她的家庭背景,是李學武需要的,也是他較為忌憚的。
相信她的父母也在猶豫,也在顧慮,或者說在反向試探。
一個大姑娘就跟著自己跑出來了,你當周震南是瞎子?
不,李學武不會這麼輕視對方,對方也不允許他輕視。
所以李學武很明確地表示了與周小白的關係,並且帶上了羅雲。
現在,李學武將周小白納入到了軋鋼廠在與津門水產合作的框架中,就屬於半隻腳踏進了自己的核心圈子。
如果周家沒有進一步的表示,或者態度上的冷漠,就代表他們對周小白的未來和發展沒有確定的方向。
或許可以說他們願意給女兒機會去試錯,去學習,畢竟周小白還年輕。
普世所關注和認定的清白,其實在絕對實力面前一文不值。
一方面來說,李學武敢碰周小白嗎?
哪怕是摟著睡覺都不會越雷池一步,這一點不用在床頭看都知道。
另一方面來說,就算周小白跟李學武突破了底線,會影響到她未來的個人生活嗎?
如果她找了一個普通的男人,或者說是限於世俗倫理的守舊男人,可能會發生口角。
但以周小白的現狀,和她對新鮮事物的態度,就能看得出,她想要的是什麼。
不過所有問題都只是猜想,李學武不會做傻事,也不會允許周小白做傻事。
主臥的天窗被推開,躺在大床上一眼就能望到星空。
周小白躺在李學武的臂彎里,茫茫然地伸出手,喃喃地說道:「好像就在我的眼前」。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李學武亦是看著近在眼前的星空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理,我就是個學渣」。
「嘻嘻——這個詞真妙!」
周小白嬉笑一聲,轉過頭看向另一邊的羅雲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別問我,我就是個電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