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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來?」
呂崢望向這位父親曾經的謀主文膽,雖然臉上已經不見了往昔的神采。
曾經風流倜儻,指點江山的白世鑒雖然已經變成了一個佝僂的老頭,但是他雙目之中的神光卻是不曾有絲毫變化。
「長生教內大亂,舊有格局已經消失,不管哪一方占上風,最後都要鼎故革新,有所變革。孤竹國內眾多世家在長生教內的影響力大大消散,大公子若是銳意進取,在長生教內比回來要有意義的多。」
雖然不知道長生教的內情,百世鑒僅僅以明面上的大局分析,就掌握了問題的核心。
「三叔知道長生教那邊發生了什麼?」
「猜也能猜出個大概,血河倒掛天際,惡鬼陰魔層出不窮,總不會是門內自己取樂。」
白世鑒提起了當初黑血老魔來襲時的浩大景象,那長生真人闖空門攻山時展現的偉力,即便在孤竹國的城中一樣能看到。
「更何況長生教幾位首座在這孤竹國鎩羽而歸,又不是什麼新鮮事。而是城中街頭巷尾人人都知道的事實。可笑那國主還禁止街巷之上有人議論,當真是掩耳盜鈴,不過考慮到這位國主早就不想跟長生教走了,或許背後還有別的意思。」
他提起城中的局勢侃侃而談,曾經的消失的神采幾乎都回來了。
過去的歲月就像是影子,誰也擺脫不了。
「老武已經在裡面等你們了。」
白世鑒看了看旁邊的蘇徹。
「尊駕就是白愁飛?」
蘇徹點了點頭。
白世鑒看著蘇徹的臉皺了皺眉向前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邊來。」
城隍廟的正堂之上,一尊猙獰的塑像靠著太師椅坐定,他右腿平攤在左腿上,伸著脖子,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口,沾滿了灰塵的猩紅色舌頭探入空氣之中。
城隍近乎妖類,也算是南荒的一大特色。
供桌上面散落著幾塊糕餅,表皮乾癟的果子。
武鍛帶著八個身穿黑衣的漢子立在城隍塑像之下,他手中提著一口銀色的長槍,而另外八人也是各自手持軍械。
「少主!」
「果然是大少!」
「武將軍果然沒有騙我們。」
呂崢一現身,便引來黑衣漢子們的一陣驚呼。
這些黑衣漢子臉上滿是興奮,呂崢將他們的面容一一瞧過,無一不是當初追隨他父親征戰的部屬。
「各位叔父。」
呂崢聲音有些顫抖:「看到諸位無恙,我實在是……實在是太高興了……」
「大少放心,國主也不是傻子,他也不想讓獨孤家一家獨大,因此還是留了這些手足一條命在,不過混得不如以前就是了。」
武鍛如同軍營之中的大帥點選部將分配任務,分別點出了黑衣大漢的身份。
「郭沖,原本是大帥的親衛牙兵統領,如今看管草料庫,乃是草料總管。」
一個矮小的漢子聞言咧嘴一笑:「這可是個肥差,我家的驢不缺草料了。」
「馬成思,馬軍左都督,如今在西門充當門卒。」
另外一個黑衣漢子冷著臉道:「既然公子回來了,老子這門卒也就算是當到頭了。」
八人姓名點過,都曾經是軍中的股肱心腹。
「這些賊子最大的錯誤,就是留了咱們一條性命在。」
武鍛撫摸著手中的銀槍。
「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必準備什麼,就今晚殺進宮去,砍了國主的腦袋,然後一封書修去長生教,定下名分。」
他說著斜眼看著剩下的幾個漢子。
「你們以為如何?」
周圍人面面相覷,彼此無言。
蘇徹卻是覺得有有趣。
高端的政鬥和商戰一般都十分樸實無華。
自己前世漢末殺董卓,就是李肅動手,呂布跟上,三下五除二就砍了董卓的腦袋。
當初宇文護在北周廢殺三帝,廢了一個西魏皇帝,乾死了兩個北周皇帝,殺得手順。最終宇文邕就是帶著親弟弟兩個人,一個人從背後敲腦袋,一個抽刀動手,直接就把這權臣搞定。
所謂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計劃越是複雜,越不容易成功。
武鍛的這個計劃看似不可行,實際上勝算是十足十。
原因無他。
因為我蘇三公子來了。
「不可。」
白世鑒從外面捧著個油燈走了回來。
「太魯莽了。如今長生教剛剛出事,國主那邊一定是戒備森嚴,這個時候生事,等於是自投羅網。就算你僥倖成功了,長生教那邊只會當咱們在挑釁他們的尊嚴,若是軟弱放手,那就會引起更大的動盪,到時候捏死咱們如同捏一個螞蟻。」
白世鑒話說得在理。
他瞧著一旁的呂崢道。
「當初你父親下獄之前,我就跟他說過,留在城中一無所成,只有帶著大夥入山,才有機會。可惜你父親不聽我的,如今我也送你們一句話,現在決定一切的關鍵在長生教。」
「你真想報仇,想要見你娘還有你姐姐,就要回長生教。」
「我娘……白三叔你知道我娘的下落?」
呂崢望向白世鑒。
「我不知道。」
白世鑒堅定地搖了搖頭。
「根據慣例,凡是罪臣的女眷都要發去充當官妓,我翻過名錄,沒有你娘和你姐姐的名字。」
白世鑒臉上閃過一絲苦澀。
「你是說我娘她……」
「老白,你是不是當了叛徒。獨孤家給了你多少好處。」
武鍛的聲音冷冰冰地飄了過來。
城隍廟供桌上的油燈噼剝作響,猙獰塑像的面龐在陰影之中越拉越長。
一股寒冷的氣氛正在蔓延。
「武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世鑒看著另外一旁的老朋友,他眼眸之中已經是一片猩紅。
「什麼意思?我倒是想問問,你跟我都是國主明令通緝的要犯,你怎麼就能在城隍廟裡舒舒服服地當個廟祝。是不是你已經把我們賣了個好價錢了?」
「我賣個好價錢?我的妻妾女兒都在教坊司呢,我賣了誰?」
「你這個活王八願意。」
「武鍛!」
白世鑒看著這位曾經的好友,他步步向前逼問道。
「你他娘的看清楚了,老子是白世鑒,你看著老子的眼睛,老子他娘的不是……」
他話尚未說完,一根銀槍就已經擊穿了他的胸膛。
鮮血噴涌而出,白世鑒怔怔的看著那柄貫穿了他肋骨的銀槍,此刻握著槍身的手正在將之旋轉,一股股雷霆暗勁湧入,呼吸消失了。
終於結束了。
白世鑒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武鍛冷漠地看著這位多年老友,他輕輕一吐勁力,將對方的屍身從槍桿之上挑落。
「老武,你幹什麼?白三哥……」
一個身穿黑衣的漢子顯然是驚了,他看著白世鑒四散的屍身。
武鍛根本沒有留手,抬起長槍就是一挑,他的銀槍暗含雷勁,快若閃電,不過是一抖的功夫,便又拿下一條人命。
「武叔。」
呂崢驚叫一聲。
然而武鍛卻是冷冰冰地說道。
「若非同道,即為仇敵。」
「老武你瘋了。」
來到城隍廟的黑衣人一個個面色驚恐,他們根本沒有想過今晚竟然要看見這樣手足相殘的一幕。
「瘋了?我早就瘋了。」
武鍛輕輕地擦拭著槍桿,如同撫摸情人的肌膚。
啪,啪,啪。
幾聲悠揚而清亮的掌聲從外面傳了進來。
甲衣清脆的撞擊聲,沉重的馬蹄聲,還有冰冷的嘲諷。
「都仔細點,莫要放跑了賊人。」
幾乎就在下一個瞬間,城隍廟的牆壁轉瞬之間便傾頹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