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瀚殿的第七層飄散著淡淡的清香,天師道送來的寧神貢香在銅爐里緩緩地焚著,素色的帷幔與繚繞的煙氣交融在一處。【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太子每次來到這裡,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
假以時日,等到他繼承皇位統領萬方,他一定不會住在這辰瀚殿裡。
「太子來了。」
當今大梁天子性子清冷,寢殿之內從來沒有什麼宮人,他的聲音穿過層層的帷幔,顯得有些空靈。
「是,父皇。」
太子小心地應著。
「剛剛跟嘉安在下面說話麼?」
太子知道父皇修行多年,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何等境界,不過到底也是耳聰目明,自己與嘉安在下面的說話應該瞞不過這位。
「嘉安問起兒臣北面的事情……」
「她是個有心的。」
紫金玄色打底的地面上傳來麻鞋摩擦的沙沙聲,帷幔在輕風的吹拂下盪開,太子終於看見了父親,皇帝穿著一件普通的棉袍,頭髮上插著一根木簪,渾身不見任何其他配飾,雙目之中滿是血絲。
臉上則有隱隱的病容。
皇帝看上去不過三十餘歲,相比於太子的面相,倒是這位父皇顯得更加年輕些。
「不知道父皇的身體……」
建康城內傳言,只說是皇帝裝病不理政事,為的就是不讓韋懷文南返。
太子卻是清楚那多半是北魏探子故意散布的謠言,他知道父親的身體,的確是已經病了。
雖然說出去沒有人信,但是皇帝的確是病了,而且已經病了一段時日。
「還好,今日幾位供奉又送了些丹藥,調理調理便可。」
皇帝看著太子:「這幾日你辛苦了。」
「家事親切。」
太子搖了搖頭:「不覺得有什麼辛苦的。」
「正是,天下事本來就是我家事。」皇帝長出一口氣道:「聽你的腳步有些沉重,沒有什麼好消息吧。」
「是慈州那邊。」太子斟酌一下語句到:「蘇公家的那個老三,陣斬了一個亂軍的五品,熊綬已經勘驗過了,送來了請功的奏文。」
「不是你跟我提起這個,我都忘了老蘇他們家那條六合蒼龍都已經定鼎樞機了。」皇帝想了想臉上一笑:「回頭安排個封賞吧。」
「我也是這麼覺得,慈州如今釀出這麼大的事情,緹騎的提刑千戶難辭其咎,不如就把蘇徹再往上提一提,這樣他辦起事來也算是名正言順。」
「這個人你要用,留到以後要用。我不能用。」
「父皇說得是,要為以後著想,那就給他改個武職?「
「也不必如此,給他個爵位,讓尚書台去商量商量。」
皇帝如是說著:「你不會只有這件小事吧?」
「還有這個,兒子看了之後是誠惶誠恐,不敢擅專,請父皇御覽之後再做決斷。」
太子說著將手裡的那封奏文交了上去。
皇帝將黃色的封面緩緩打開,雙目在奏文之上飛快的瀏覽而過。
這封奏文正是白鹿洞炮製的那篇檄文。
皇帝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也不見臉上有任何表情,仿佛這上面並不是儒門的宣戰書,而是什麼寫的平平淡淡的故事。
「你怎麼看?」
皇帝將奏文放到另外一邊,眼睛看著太子。
「慈州之事應該是儒門隱身其後,挑頭的是白鹿洞,至於其他幾家不知道牽扯多深,最麻煩的就是國子監,緹騎的線報說,這些文字恐怕明天就要貼的到處都是……」
「準備怎麼做呢?」
「命御史台先封了國子監,抓人,然後派人在各地清查,派御史前往四大書院,國子監這邊最好辦,只要將嶽麓山或者嵩陽拉過來,那就是以二對二,讓他們儒門弟子自己咬……」
太子緩緩敘說著他的方略,這些應對,他早已經跟尚書台內的諸位商議過,儒門這麼大的動作,十分罕見。
要知道如今雖然是南北對立,可北面到底還是被目為索虜,乃是夷狄。天下的讀書人還是心向大梁,認為南朝是正朔所在。
如果這封檄文代表著天下書生轉變了他們的忠誠對象,再摻雜上北朝與南朝的正統之爭,那局面就更複雜了。
既然已經如此,那就不如先下手為強,以快打慢,把事情的影響控制到最小。
也正是跟朝堂上的諸公都商議過了,太子才會帶著這封檄文來面見皇帝,當今大梁天子柄國已經超過四十年,權威所在實在是令眾臣唯有仰望。
「不要動。」
皇帝吩咐道,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冷靜地就好像這些都是旁人的事情,而不是關係到大梁的要事。
「可是父皇,這可是關係到了……」
「太子,你怕了。」
皇帝用手指在奏文的黃絹封面上輕輕彈了彈。
「告訴我,你在這上面看到了什麼。」
「儒門意圖謀反,慈州就是他們的先手,現在要打下我們的威望……」
太子將他與尚書台內眾位重臣商量之後的結果娓娓道來。
的確,這封檄文就像是一把尖刀一樣橫在大梁胸口,若是任由其插下去,縱然不死,也要元氣大傷。
「我看見了謠言。」
皇帝輕蔑地將這封奏文扔到地上:「幾個文字就想挑動人心,給朝廷潑髒水,想瞎了他們的心。」
「這是非議朝廷,訕謗天子。上麵條條件件都是無稽之談,不值一駁。」
皇帝的話讓太子有些眩暈,這可是四大書院,背後可是整個儒門。
「讓他們傳。」
皇帝冷笑著:「太子,你要記住,幾個閒言碎語壞不了事。」
「是,父皇。」
「調兵,調鎮南將軍、交州刺史馮韻領兵自廣南沿海而上,攻慈州各失陷州縣,以雲麾將軍李良、強弩將軍吳晟兩部自江州入慈州,再以征東將軍、徐州刺史杜陵為慈州行御史台,三路人馬,四員宿將,都給我去慈州,我不給他們定什麼日子,但是我要他們提著逆賊的人頭,不要搞什麼殺良冒功的小心思。」
皇帝淡淡的說道:「白鹿洞要露頭,就打得他們頭破血流,再傳旨,白鹿洞勾結北魏,構陷大臣,害我功臣子弟,命御史台、靖夜司會審,查一查建康有多少人跟白鹿洞有關係,那些家裡面有白鹿洞弟子的,自己是白鹿洞出身的,一律下御史台獄,嚴加看管。」
皇帝的話語如連珠炮一般,讓太子一時有些恍惚。
這樣的安排,真的合適嗎?
這可是儒門。
「父皇……」
「下旨意,就說我最近驚風失眠,神思不屬,有心訪問道德玄妙。請天下有道賢良於京中論法,勝者便尊為國師。再讓各州縣搜羅道德隱士,凡有修為在身的一律編訂名冊送到京中。」
皇帝的眼神銳利而強大。
「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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