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鑑沉默,一雙眼睛緊緊盯在蘇徹的臉上。
蘇三公子嘴角微笑,一如佛陀拈花。
史赤豹夾在中間,忽然想起曾經看過一則資料。
好像,也許,大概,聽說,風聞……
這位王長史的娘子待字閨中的時候,跟小蘇理刑之間好像頗有交情,小蘇理刑在建康好像也有個綽號喚作鐵鞭小霸王。
「世兄,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去說,請。」
王鑑「哼」了一聲,抬步走進了執事堂。
蘇徹與史赤豹也跟了進去。
執事堂內已經布置好了隔絕內外的符印,裡面的大小人等也都清理一空,中間擺好桌椅,朱漆木盤上擺好了瓜果茶水,算是有了個議事的地方。
王鑑也不同緹騎客氣,幾步走過去直接坐在了原本給史赤豹準備的主座上。
蘇三公子同史赤豹對視了一眼,也沒有與他爭競的意思,兩人一左一右就這麼夾著他坐下。
「剛剛有些話在外面說著不太方便。」
史赤豹嘴角微笑:「王長史,此行所為何來?」
王鑑也不理他,只把史赤豹當作一團空氣,轉過頭看著蘇徹自顧自的說道。
「幾年不見,蘇三你出息了。」
蘇徹心裏面直犯嘀咕。
王家這夫妻兩個怎麼一副同咱家精熟的樣子。
「托世兄的福,不過是拜入了郁離子仙師門下,辦了幾件不大不小的案子,修行上面小小有所成就,哪裡比得上世兄你少年得意,嫂夫人如花美眷,世兄又宦途得志,出任武陵郡王的長史,年紀輕輕便修得第七品修為,玄儒兼修,小弟佩服還來不及呢……」
蘇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咱們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一些,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我娘子的人。」
「我的確見過嫂夫人,那是在天安縣。」
「好,聽家人說,拙荊還擺宴招待過你?」
「確有此事,嫂夫人好手藝。」
蘇徹看著王鑑,咱蘇三一向是行的正坐得直,也不怕你問這些有的沒的。
「我再問你,聽說你也見到了武陵郡王?」
「沒錯,殿下氣度宏大,少年英傑。」
「那就沒錯了。」
王鑑點了點頭道:「現在殿下和拙荊都不見蹤影,你蘇三是最後一個見到他們的人,要不要給我一個交代?」
蘇徹聞言一笑。
「我說的話很好笑嗎?」
「沒有。」
「那你笑什麼?」
「我很理解世兄現在的心情,但是遷怒於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王鑑冷冷地看著蘇徹,蘇徹則放下手裡的茶盞。
「王兄,你看我這麼講對不對。殿下赴任慈州行御史台,為一方州牧,世兄作為長史一同赴任。」
「不錯。」
「不知道為什麼,殿下跟世兄是分開走的,殿下跟嫂夫人先行,世兄反而落在後面,人在建康。」
「京中還有許多事情等我處理,怎麼?」
「嗯,兩位就這麼進了慈州地界,而我當時人在天安縣,正好見了一面。」
「正是如此。」
「恕小弟冒昧,世兄輔佐殿下幾年了?」
「算到現在已有四年。」
「關係可融洽?」
「殿下仁德厚重,待我如師如友。」
「通家之好?」
「經常走動。」
「世兄家裡還曾走失了什麼人口?」
「還有個隨拙荊嫁過來的大丫頭。」
「世兄其聽我言,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殿下是少年英傑,嫂夫人如花美眷。這兩位在一起日子長了,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此番南下慈州,正好甩下世兄,一起快活。那大丫頭是嫂夫人的體己人,少不得這裡面有她穿針引線的功勞,於是乎……」
「蘇徹,你是說殿下放著郡王不當,拐帶了我那陳郡謝氏出身的媳婦,兩個人一起私奔了?」
王鑑怒急反笑,一掌擊在案上,將案角切下一塊。
「我能理解世兄的心情,但世兄非我們行內人,不知道我們這行有句真理,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蘇徹說著向另外一邊的史赤豹問道。
「提刑,您說是也不是。」
「啊,這個……」
史赤豹在一旁差點笑出聲,也虧他是修行有成的高手,不然多少要憋出內傷。
「蘇徹,今日不談公事。你毀謗殿下不說,膽敢辱我家門,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可敢與我做過一場?」
「哎呀,這,提刑大人……」
蘇三公子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看著另外一邊的史赤豹。
史千戶一時有些疑惑,不知道蘇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你一個六品高手,還怕這樣子貨不成?怕失手打死了他,後面不好跟琅琊王氏交代……
「你也不要怪我以大欺小,」王鑑一聲冷哼:「怪只怪你自己管不住這張利口。」
「我怕什麼?」蘇徹嘿嘿笑著:「只是你我皆為朝廷命官,且都是有出身的。這私鬥有個好好歹歹,朝廷責問倒是其次,別影響了咱們兩家的和氣。」
「立下文書,生死各自一肩擔之,不論其他。」
「算了,算了。兩位都是朝廷命官,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做意氣之爭?」
史赤豹趕緊出來圓場。
哪裡還聽不出來,蘇三公子這是挖了大坑等著王鑑去跳。
這等富貴豪門出來的公子,哪裡見過什麼江湖險惡,王鑑哪裡能看出來蘇徹是何等修為?
等的就是找個機會把王鑑打個滿臉花。
唉,蘇徹不知道輕重。史赤豹當然是知道的。
王鑑跟蘇徹比斗,兩邊誰帶點傷都無所謂,打來打了去都是一家人。
可不管是琅琊王氏還是杜陵蘇氏都會記住自己在這裡煽風點火的罪過。
真是無妄之災。
「這裡沒得紙筆,回頭寫來再說,世兄,這案子……」
王鑑只當蘇三公子縮卵,這廝在建康時便是這樣,原以為出了京城能有些成長,想不到依舊是如此不堪。
執事堂是緹騎們辦公的地方,如何會沒有筆墨紙硯?
王鑑到底是有修為的,當即便起身翻出文房四寶,自己研墨寫了起來。
史赤豹一看頓覺壞事,心裡將蘇三公子埋怨一番。
這都什麼時候了,武陵郡王都丟了,還在這裡做意氣之爭。
當即便要起身將王鑑攔下,只是他還沒有起來,便感覺有一道森羅劍意懸於自己咽喉腹心等要害。
轉過頭去,卻是蘇徹正一雙冷眼盯著自己。
咕噥。
史赤豹咽下一口唾沫,坐在椅子上終究還是沒動。
「蘇三,畫押。」
王鑑文案功夫了得,一封生死狀當即寫就,說著便拿到蘇徹面前,直叫蘇徹畫押。
「這……」
蘇三公子頗為為難。
「不畫押,就跟我會行御史台大獄,把你如何丟失武陵郡王的事情碩哥清楚。」
王鑑將生死狀往桌上一丟恫嚇道。
你小子原來是起了拿我頂缸的心思。
蘇徹捉起筆來,在生死狀上草草寫下了自家姓名,心裡清楚了王鑑的來意。
武陵郡王丟了,實在是一樁匪夷所思的大案。
如此大案一定要有人背鍋扛雷。
王鑑這廝或許是對自己刻板印象太深,想要拿咱頂缸。
至於這封文書,或許是他對自家前身就頗有不滿,想要藉機報復一番。
沒準那位謝夫人同自家的那個前身之間真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不然王鑑何必至此?
一封比鬥文書寫畢,外面忽然喧鬧起來。
史赤豹本來正在那裡糾結,尋找著挽回的辦法,聽到外面喧譁不由惱怒。
我收拾不了姓蘇的姓王的,還收拾不得你們?
史千戶推開執事堂的大門衝著外面喝問。
「吵鬧些什麼?」
只見此刻緹騎衙門上面陰雲密布,妖風吹拂不息。
一個通體黝黑的妖王乘著妖風懸於半空,身披烏鱗片鎧甲,背著個碩大的包袱,正在那裡雙手抱拳道。
「滄浪閒野小修鐵鱗,略備薄禮,謹祝黃天道蘇真人還丹成就,仙福綿延。」
鐵鱗妖王。
史赤豹看著上面的那尊妖王。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什麼還丹成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