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六天陰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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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廬皆在。閱讀М

  萬古宏圖,千年悲笑,到頭終究還是一場空。

  陰陽法王握緊雙拳。

  他法力匯聚如雙手之上,一抹蒼白鬼火如照徹寒夜的孤燈,刺破層層黑暗。

  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男女仙人,他們各自盤膝而坐,或者手中結印,或者彼此交談,面目之上依稀生氣可見。

  可一個個雙目緊閉,衣衫皮膚上已經落下一層厚厚的塵土。

  面容不會被歲月改變,但時光自己會留下痕跡。

  他們呈環形而坐,一排排好似無有窮盡的同心圓,數目成千上萬,仿佛無數仙人齊來聽祖師講道。

  這些屍體圍坐的正中央豎立著一座巨大的青銅渾天儀,這碩大而古老的儀器正在緩緩的轉動,其軌跡玄奧,似乎有一種將人心神盡數吞沒的神秘魅力。

  「說句實話,當年事後,我早已心灰意冷,本來準備尋一僻靜地自我了斷,但幸好還有前輩與黃天道首當年升起這慈州一地……」

  陰陽法王語氣悲愴:「讓我與一眾同門有一個安身之所……」

  陰陽法王閉關自守,那是因為此方天地已無他可容身之地。

  「我同他們不是一路人。」

  中元看著棋盤。

  「前輩……」

  「他們都已經棄子認命,得過且過,我不一樣。」

  中元俯首看著棋盤。

  「前輩,棋局已盡……」

  「在我這裡還沒有盡。」

  中元長身而立。

  「投子認負才是輸,這一盤棋我還有時間慢慢下。」

  陰陽法王唯有沉默。

  玄都宮、靈柩寺、東海、南荒、北地、中土、西國,這一局棋早已走到盡頭,走完了。

  便是將這萬年執念化為野火,可就憑著現在的點點火星,真的可以燎原麼?

  「說句實話,我也沒有想過今天能夠有幸遇見前輩。」

  「嗯?」

  「慚愧,我一直以為前輩已經不在了。」

  陰陽法王嘆息道:「當年我追隨黑帝之時,也曾見過前輩的風采,今日一見,前輩一如當年。」

  「苦守此地這麼多年,我確實有些倦怠了。」

  「往事不可留,去著不可追。」

  中元看著前方的渾天儀。

  「當年黑帝鑄就這六天陰儀是曾經問我,以此寶能否再塑幽冥,建萬世綱常,令富者不敢放縱,暴者不能橫蠻,貧者知自強,困者覓生機。」

  「我對她說,萬世綱常,不在一件寶物。世道人心,非任何神通可以凌迫。」

  「她那時對我說,人心的確不可以被神通凌迫,卻可以為人心所引導。」

  「我當時不以為意。我一向以為人心如水,易動難安,上一刻清澈,下一刻污濁,這本來便是天性。」

  中元搖頭後看著陰陽法王:「今日看到了你,我卻明白當年是我錯了。」

  「前輩……」

  陰陽法王嘴裡發苦,當年這位一向與五方五帝之中的青帝靈威仰交好,同黑帝汁光紀關係說不上和睦,甚至頗多爭吵。

  可千年萬載,碩果僅存的一點餘燼,還有什麼門戶之見?

  「我當年與黃天道首等一起升起這慈州之地,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天地之間為你們爭開一條生路。」

  中元雙目悠遠,似乎回憶著當年的舊時光。

  「滄海桑田,不管我們花費多少心力,有多少巧思妙想,這慈州也在不斷的向海中沉淪。相比我們剛剛升起它時,東岸已經被海浪日積月累的捲去近四十里。」

  「東海之浪,的確是越發猛烈了……」

  「偷天換日,化滄海為桑田,將廢土化錦繡。我當年自視這慈州為我神通最精妙的作品,可天道有常,即便我道術無雙,也無法撼動悠悠時光。」

  中元看著陰陽法王。

  「可你費盡心思,施足手段,卻能在這萬載千年之後依舊護衛著當年的這些舊友。」

  中元幽幽一嘆:「黑帝在你身上展露的神通,不知勝過我多少。當年是她贏了。」

  「前輩。」

  陰陽法王看著中元:「弟子,弟子恐怕撐不住了。」

  這位傲立南朝不知道多久的王者面對昔日的師長終於難以自持。

  「九幽輪迴法雖然能助我不斷輪迴,可畢竟不入長生,自有其界限。」陰陽法王拜倒在地上看著中元:「弟子再過百年,便是油盡燈枯之時。那個時候,六天陰儀無人鎮守,威儀自現,恐怕這些當年故友……」

  陰陽法王的身影在這一個個遺蛻上掃過。

  「陛下的重寶落在別人手上,是我無能不能守住。可這些同門……萬劫陰靈難入聖,這是我們的因果,我們自己承接,可我們畢竟沒有錯,總要有個重頭再來的機會。」

  滾滾熱淚,自這老鬼眼眶之中落下,滴落在地,凝成玄冰。

  「今日既然能夠見到前輩,一陽子斗膽,請前輩到時候出手,不要讓這些同門的遺蛻蒙塵,落入北邙那些鼠輩的手中,也為他們留下一絲重來的機會。」

  陰陽法王搖頭嘆息。

  「晚輩無能,不過是困守此地的冢中枯骨。前輩是此界最一流的人物……」

  「我當然會答應你。」

  中元沒有任由他繼續哀求下去,一陽子,真的是太久遠太久遠的稱呼了。

  這讓他重新想起了曾經,那些讓他堅持至今的曾經。

  「你我像又不像。」中元看著陰陽法王:「我們一樣固執,但我是不會求人的。」

  似乎觸碰了中元什麼不願回首的過往,他冷笑著說道。

  「因為除了你自己,根本不會有第二個人理解你。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縱橫十萬里,上下三千年,人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中元手中露出一個面具。

  「戴上它。」

  中元目光灼灼地看著陰陽法王。

  「戴上它,你就可以欺天瞞地,重新走進外面的那一方天地,你也有機會沖一衝那長生之位。」

  「這是……」

  「相柳。」

  中元看著陰陽法王:「我對汁光紀的破爛沒有興趣,你要守就自己守。」

  「前輩……」

  「這次找你來,是有一件東西要放在你這裡。」

  一輪青光閃過,一個身影端坐於六天陰儀之前。

  中元看著陰陽法王。

  「一陽子,你要守好他。」

  「莫非這位……」

  「黃天帶著他的徒子徒孫在九霄域外拼死拼活,本主我卻已經請回來。」

  中元望著六天陰儀。

  此寶乃是當年黑帝汁光紀費盡心力所造,也是五帝遺寶之中唯一還保留著當年盛況的一件。

  若非陰陽法王這麼多年辛苦看守,恐怕早就遭了青帝寶苑一般的命運。

  想不到現在居然要借汁光紀當年留下的手段,中元有點嘲笑自己,若是當年的自己看見了現在的自己,恐怕也要鄙薄一番。

  「萬劫陰靈難入聖,我從來不信這些玄都宮的狗屁。」

  中元看著陰陽法王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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