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問米婆仙逝,已經過去了十天。
狐狸抬棺送葬的事被傳誦了好一陣,說起問米婆離世,村民們仍是一臉惋惜的模樣,都說問米婆是真的有狐仙護體,但沒能活到百歲,實在可惜。
我和宋巧心裡十分清楚,這一切,都是拜那隻狗獾子所賜。
那戲班班主從我手上逃脫後,躲進了問米婆家裡,問米婆年事已大,敵不過那狗獾子,反被咬傷,毒氣從傷口迅速擴散至全身,這才導致了問米婆突然仙逝的。
宋巧也和我一樣,在得知是那狗獾子幹的好事時,直接氣紅了眼,揚言要把那狗獾子挫骨揚灰。
我曾經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黃小翠他們先下手了。
我現在甚至都有點後悔,從黃小翠那回來時怎麼沒把那狗獾子的腦袋帶上,雖然不能親手手刃了它解氣,但要讓它在問米婆的墳前謝罪。
連著幾天的陰雨連綿,終於在第四天後放了晴。
我和海子如今是村里出了名的孤兒二人組,又是年輕身體好的,村民們但凡碰上缺人手的活兒,都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我倆。
於是天空放晴的那天,我和海子被村民們喊去幫忙收稻穀
在開始收谷之前,按照村裡的習俗,要先拜一拜穀神。
據說除了向穀神表達賜予我們的稻穀的感謝外,還要和穀神先報備一番收谷的動向,禮成了,事才會成。
於是按著雨嬸兒給我們說的時間,我和海子早早地就來到了村後頭擺放穀神像的半米高的祝神小廟,幫忙張羅著拜祭時要用到的東西。
聽村裡的老人們說,穀神愛吃甜食。
這次拜祭為了慶祝豐收,和對穀神慷慨的感激,村民們足足備了有五大塊甜糕,優先於雪梨、甜瓜等一眾偏甜的水果,被擺放在了穀神的跟前。
借著擺放祭祀品的位置,我和海子也近距離地觀察了一下穀神,看起來個子不高,頭髮略長,似乎是個小女孩。
海子湊前盯著看,似乎想看清這穀神到底是長什麼樣,我看著他在那撅著屁股半天,抬手照著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
「那是神像,有你這麼直盯著看的嗎?」
海子摸著後腦勺直起身子,嘿嘿的乾笑著,「我在想為啥穀神是這個樣子,有人見過?」
「物出必有原因,說不定呢。」我邊說著邊看向不遠處正和人說話的村裡的長老,一邊低聲說道:
「這會兒人多又不忙,我過去問問他們,看有誰知道落花洞?」
我已經問遍了村里和我年紀相仿的人,個個都說不了解,只是聽長輩們說過,並沒有真正踏足過。
眼下村民們聚集拜祭穀神之時,村裡的老人家們也幾乎到齊了,我想正是打聽的好機會。
我讓海子幫我看著點東西,趁著拜祭時辰未到,就走到村尾詹老先生那兒探口風去了。
都說詹老先生是除了問米婆外,對各種習俗最為了解之人,然而當我問起詹老先生關於落花洞時,我卻瞧見他臉色一變,連連擺手,說不知道什麼落花洞。
若說是真的不清楚,不會反應這麼大,而且神色躲閃,詹老先生這模樣分明是知道什麼的。
他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像是在避諱什麼東西一般,閉口不談。
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落花洞肯定藏了秘密!
於是我不死心地跟上去繼續追問,可得到的回覆只有「不知道」,以及詹老先生的呵斥。
雨嬸兒聽見動靜趕了過來,打圓場似的岔開了話題,拜祭禮上可不能出岔子。
祭拜的吉時已到,我也只好暫時放棄追問。
隨著時辰的到來,一眾村民齊刷刷地在穀神面前跪下,以古老又虔誠的祭拜儀式,表達著對穀神的敬意和感謝,祈求保佑和豐收。
初升的陽光將祝神廟染上了一層金色,更顯得神聖又寧靜。
以詹老先生為儀式代表發言,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直通天際,村民則按著儀式進程完成各種拜祭的動作,每一步禮拜都有象徵意義,即是對穀神的祈求,也是對自然萬物的尊重。
甜糕的氣味在四周飄散開,讓本就餓著肚子的海子有些饞了。
我剛隨著人群跪拜伏下 身體,就聽到旁邊海子的肚子咕嚕嚕的叫喚。
海子扭頭也看看我,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我一陣無語,也就在這時看見一隻鼻子發白的老鼠突然從眼前竄了出去!
本以為老鼠只是路過,沒想到那老鼠膽子大得很,直接竄到了甜糕跟前,啃食了起來!
「有老鼠!」
海子也是抬頭瞅見,立刻就大叫喊出了聲,村民們跟著紛紛抬頭望去,而海子這一聲喊也驚到了老鼠,只見老鼠嘴裡還叼著半塊甜糕就開始逃竄,卻是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穀神神像上。
老鼠撞得有些發懵,嘴裡的甜糕也掉了,但同樣掉下來的,還有穀神神像。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穀神神像摔了個粉碎,而那隻罪魁禍首老鼠,竟然停在剛剛擺放著穀神神像的位置,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眾人看,似乎是在挑釁。
「這小畜生!」
不知道誰先罵了一聲,然後憤怒的村民們便開始抄傢伙,有拿鐵楸拍的,有拿掃帚打的,還有拿簸箕蓋的……
五花八門的東西全都往老鼠的身上砸,在眾多憤怒村民的圍剿之下,老鼠被拍死了。
老鼠是被活生生打死的,鼻子、耳朵和嘴裡都有鮮血流出,瀕死之際,它的後腿還抽抽了幾下,最終被不知道誰一個鐵楸下去,開膛破肚,再沒有了半點動靜。
好好的拜祭禮,因著這麼一隻老鼠,破壞了獻祭給穀神的甜糕不說,還毀壞了穀神神像,頗為不吉利。
草草地結束了拜祭禮,我們各回各家,本以為這件事就此翻篇,卻沒想到第二天炸開了鍋——
先是詹老先生兒媳說在晚上時看見了一個身材拘僂的老太婆站在村口,對著雕刻著埡口村三個大字的石碑拜了三拜後,便開始焚香,嘴裡還念念有詞,臉上全是憤怒之色。
原本眾人還在嘲笑是詹老先生兒媳看花了眼,但馬上就有人一邊大喊著不好了一邊朝著人堆跑來,神色慌張,腳步急促。
立刻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了過去,我和海子也是老遠就聽見了動靜,便也跟著過去看個究竟。
只是這一看不要緊,著實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昨天還是金黃一片的稻田,竟在一夜之間全都攔腰折斷,一株不剩!
這讓村民們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約而同想起昨天拜祭穀神時的不吉利之事,紛紛開始猜測是穀神生氣降罪所致。
但我和海子卻不這麼認為。
我趁著他們交談之際,直接跳進了谷田之中。
稻稈和稻穗散落了一地,我撿起來反覆看,只見粒粒飽 滿的稻穗上有被老鼠啃食過的痕跡,而稻稈的斷裂處也清晰可見牙痕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