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你究竟是何意?

  卻聽李沐繼續說道:「來人,將武鈴置於凝陰閣,自今日起凝陰閣封禁,列為冷宮,任何人不得入內。武鈴,朕不許你自盡,你若自盡,朕誅你全族。」

  武鈴驟聞,臉色大變,悲呼道:「陛下……陛下請賜妾身一死……。」

  隨著悲呼聲遠去,在場眾人臉色凝重,暗暗心驚。

  「朕想息事寧人。但,總有刁民要害朕!」李沐掃了一眼殿中之人,「傳朕旨意,殿外叛亂士兵,皆誅,凡有家小者,誅三族……。」

  孫華躬身應道:「老奴領旨。」

  李沐這才拿起案上杯子,飲了一口,「說說西南、西北戰事吧。」

  諸人更驚,沒有人敢看向李世民。

  就好象殿內就沒有此人一般。

  李沐對李沂道:「朕知道你很累,將士們都累。但戰事緊急,你得率軍去大散關,朕要你來滅党項,退吐蕃。明日便動身吧。」

  李沂起身道:「臣領旨。」

  「去吧。」李沐揮揮手道。

  李沂稍一遲疑,終究還是問道:「敢問陛下……會降罪……李明達嗎?」

  李沐看著李沂的眼睛道:「朕連李治都不追究,你還不明白嗎?」

  李沂大喜,道:「謝陛下,臣告退。」

  李沐的話引得眾人心中泛起了希望。

  李靖突然起身,正要說話。

  李沐擺擺手道:「朕累了,諸公想必也累了,夜色已深,諸公都回吧。」

  李靖回頭看了一下諸人,一咬牙再回頭想開口。

  李沐厲聲道:「朕累了!諸公回吧!」

  孫華迅速上前,擋在李靖面前,道:「衛國公,陛下今日遭遇如此大變,早已疲憊,望衛國公不要忤逆了陛下好意。」

  李靖嘴唇輕顫,看了一眼端坐在殿中的李世民,喟嘆一聲,離開了。

  殿中諸臣都默默地走了。

  大殿頓時顯得空曠起來。

  李沐起身,慢慢走到殿門前。

  殿外已經空無一人,連地上的血跡都已經不見。

  清冷的月亮掛在天穹,冰冷的北風,直入衣領。

  孫華悄悄來到身邊,為李沐披上一件披風,「陛下,夜深風寒,當心身子骨。」

  李沐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了句:「你說,皇祖父會怪朕嗎?」

  這問題突兀,但孫華卻明白其中意思。

  孫華垂下頭,不敢答話。

  李沐輕嘆一聲,轉身回到殿內。

  在茶具前坐下,招手讓孫華侍候茶水。

  「漫漫長夜,離天亮尚早。秦王何不過來,一起飲一杯。」

  李世民輕哼道,「朕已經喝了一肚子茶了,你若要飲,何不飲酒?」

  到了這時候,還敢稱朕?

  李沐苦笑地搖搖頭,卻沒有出言相詰。

  他反而大笑道:「秦王果然爽快,孫華,取酒來。今夜朕要與秦王痛飲。」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李沐與李世民談剛入長安之趣事。

  李世民向李沐炫耀天可汗的功績。

  李沐與李世民談治國理念。

  李世民向李沐傳授理政心得。

  ……若是尋常之時,任何人都會以為這是君臣相得。

  可孫華明白,常綠雲也明白。

  殿外的血腥氣,還未消散。

  面紅耳赤。

  意興闌珊。

  總有曲終人散的時候。

  殘羹。

  冷炙。

  曲終。

  人散。

  便是攤牌。

  「你就真得那麼想殺我?」李世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神色非常平靜,平靜得如同是在問,還要不要繼續喝一杯。

  李沐一樣地慢慢放下酒杯,「我本就想殺你!只是之前,殺你不得。」

  李沐長吸了一口氣,望向殿門外。

  「從來到這世間的那一刻,母親死了,我便沒有親人。若非常玉、李英節等人,我怕是早就化為一堆白骨,成了路邊一處土丘了,或許連土丘不會有。能走到今日,許多人對我有恩,我雖任性,但終究還是講點道理的。既有恩,便須報。殺你,會令他們傷心。所以,我殺不了你。」

  李世民目無表情地問道:「所以,你便設下了如此一個大局,就為了誘使我出手?甚至不惜大唐西南、西北淪陷外族之手?」

  李沐輕嗤道:「你這話說反了吧?勾連党項、吐蕃、突厥之人,不是我,而是你。」

  「可你早在登基那日,便已經布下此局,甚至遠在這之前。明明已經預料到党項、吐蕃、突厥會來犯境,卻任由著此事發生。為了殺朕,你無所不用其極!你如何面對大唐宗廟,如何面對高祖在天之靈?」李世民厲喝道。

  李沐甩了一下右手袖子,「朕知道殺你很難,大軍未入城,李靖等人就已經為你說項,所以朕只能另尋它法。其實從你退位前你我那次談話,我便已經開始布局。但你高看我了,我能預料到党項犯境,卻無法預料吐蕃會背棄盟約,悍然入侵。而突厥,更是在我預料之外,想必你應該知道,突厥金匱可汗朱邪克勒原本與朕有些交情。為了殺你,我確實用了許多手段,但如果你什麼都不做,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今日之事就不會發生,這個局自然也就無用,最後,會不了了之。」

  「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你也未必會放過我。」李世民譏諷道,「有我在世一日,你就無法安睡一夜。」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李沐搖搖頭道,「一個什麼都不做的秦王就不是秦王,我何須忌憚?又有何值得我出手殺你?」

  這其實就是個很淺顯的道理,不想反擊的李世民,就不是李世民,李沐自然就不用在他身上花費心思。

  可如果李世民想反擊,那就必會落入此局。

  這和非黑即白,是一個道理。

  此局環環相扣,是為陽謀。

  若無異心,便可活,活則是活死人。

  若有異心,必陷局中,那便是死路一條。

  李世民長嘆一聲,「可惜了,知我者竟是你。既然你已有殺人之心,那……便動手吧。」

  說完,李世民慢慢閉上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豪邁。

  「你又錯了,我方才已經說過,為了那些有恩於我之人,我便殺不得你。那自然是不會動手了。」

  李世民蹩眉、睜眼,問道:「你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