螻蟻尚且偷生,何況這些居廟堂之高的食肉者們。
好死不如賴活著,此乃人之常情。
「傳岑文本、劉洎進宮。」長孫無忌大聲下令道。
這個時候,長孫無忌的臉色已經回復正常。
他同樣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孤注一擲的機會。
長孫無忌是個聰明人,善謀之人往往不會輕易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就算真發現掉下了餡餅,也會等別人嘗一嘗,看看有沒有被下毒之後,再決定自己要不要伸手。
同樣,長孫無忌絕對不相信,以李沐的心性會輕易給自己一個活命的機會。
若真給了,恐怕也是生不如死的機會,還不如一死了之,來得乾脆。
在如今長孫無忌的心中,已經將李沐劃為與他同一類人。
一種自以為寬宏大量,實則小肚雞腸之人。
自私而睚眥必報的聰明人。
所以,長孫無忌沒有拒絕談判,那是在做最後一搏做準備。
就算要死,也要給李沐挖個深坑。
岑文本、劉洎來了。
他們臉色激動地跪到在地上,「臣等躬請聖安。」
李世民露出難得的微笑,「卿等受累了,快快請起。」
「參見太尉。」
「呵呵。」長孫無忌打了個哈哈,「二位侍郎所言談判,老夫不明白究竟誰和誰談啊?老夫原以為,二位侍郎是與老夫同殿為臣,何來談判一說?莫非二位侍郎見李沐勢大,已經屈身事賊了不成?」
這話說得是太誅心了。
大殿中人個個心中驚悚,長孫無忌果然老謀深算,岑文本、劉洎一進來,就被狠坑了一把。
果然,岑文本、劉洎這才剛剛起身,一聽此言,只能「撲通」再跪了回去。
「臣等對陛下、對朝廷一片忠心,望陛下明鑑。」
李世民此時面沉如水,「二位愛卿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太尉之言怕是偏頗了些。都起來吧。」
「謝陛下。」
長孫無忌微一躬身道:「既然陛下信任兩位侍郎,那臣便不再置喙。」
說完轉身向岑文本、劉洎問道:「只是老夫不知,二位侍郎能否做得了主?」
劉洎性情剛烈,與岑文本的謹慎完全相反。
聽長孫無忌如此挑釁地發問,不理會長孫無忌,而是向李世民稟道:「臣進宮之前,與岑侍郎見過吳王殿下,得吳王應允,才入宮與太尉談判。」
長孫無忌嘿嘿冷笑,「還說沒有與李沐勾連,老夫就不明白了,二位侍郎代表誰與老夫談判啊?」
劉洎發現自己又被長孫無忌一句話套在其中,重新回到了忠誠這個問題上。
有些惱羞成怒,大聲道:「下官代表吳王殿下與太尉談判,敢問太尉,有何不可?」
岑文本感覺不妙,想攔卻沒來得及。
劉洎此話引得滿殿一片譁然。
連李世民的面色也顯得不自然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心裡知道可以,說出來就不行了。
都說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三碗面,是人面、情面、場面。
當著滿朝文武,劉洎公開承認代表李沐來與長孫無忌談判。
這將龍椅上的皇帝置於何地?
劉洎話一出口,便醒悟不對。
然後滿殿譁然,讓他更加驚恐。
長孫無忌落井下石道:「原來劉侍郎已經是李沐的臣子,老夫失敬了。」
這話等於將劉洎蓋棺定論,就算李世民再心胸寬廣,怕是也容不得劉洎了。
就算李世民心中明白劉洎的忠誠,可以容忍劉洎,可在眾目睽睽之下,劉洎公開承認代表李沐而來,若不處置,那皇權的威嚴何在?
劉洎是欲哭無淚,他豈會不知道此事後果的嚴重性。
除非自己真投靠了李沐,否則朝堂雖大,將再無他容身之地。
可問題是,自己能投靠李沐嗎?
一旦投靠,就坐實了自己背主棄義的罪名。
他的一世英名,怕就此毀了。
心中一急,就會出錯。
劉洎受不了滿殿的紛紛物議,衝口而出,「臣雖然代表吳王前來談判,可太尉可知道,吳王代表的卻是陛下。」
此言一出,滿殿俱驚。
連長孫無忌也正容斂眉,「劉侍郎此話有何憑據?」
「下官在吳王處親眼見到陛下勤王密旨……呃!」劉洎話到一半,見岑文本拼命地施眼色,都快哭出來了,方才知道自己再次錯上加錯,趕緊收住了話頭。
可此時已晚,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加上劉洎話說一半,嘎然而止。
更證明了此話的可信性。
一時間,所有眼睛都望向李世民。
這太荒謬了,三天前,皇帝下詔,宣布李沐為叛逆,同時下詔天下勤王。
可三天後,李沐竟擁有皇帝勤王密旨。
這將滿朝文武和天下臣民當成什麼了?
如同耍猴嗎?
而長孫無忌的心中更冰冷。
他自然知道李世民給李沐的勤王詔,針對得是誰。
都道天家無情,可長孫無忌發現,宦海更無情。
只要稍微一想,長孫無忌便知道李世民的旨意是誰傳出去的了。
這些天,整個皇宮被封閉得連只鳥都無法進出。
唯一的破綻便是許國公,自己的舅父高士廉。
想到高士廉,長孫無忌胸口一痛。
自己狠心殺害了一向視若父親的高士廉,一直後悔莫及。
可萬萬沒想到,高士廉會首先背叛自己。
這讓長孫無忌心中充滿了挫敗感。
不知不覺得,長孫無忌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那就是寧叫我負天下人,莫讓天下人負我。
當長孫無忌陰狠的眼神逼來。
李世民心中有些毛了,連忙岔開話題,問道:「劉侍郎,李沐對和談有何要求?」
還別說,李世民抓住了此時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
確實,李沐此時的要求,關係到談判是否可能成功。
他的要求,舉足輕重。
劉洎此時心神一松,「回陛下,吳王只有一個要求。」
「講。」
「三天。吳王只給三天時間,若三天和談不成,便下令攻城。」
李世民心中大鬆一口氣。
說實在的,李世民真怕此時,李沐會故意提出一些不可能被長孫無忌接受的條件,以逼迫長孫無忌破罐子破摔,加害自己和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