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長袖善舞

  房玄齡緊隨奏道:「直道所過五里方圓,聽似所轄之地不多,可朝廷日後修築直道無數,這累積之後,數目驚人,臣請皇上收回成命。」

  尉遲恭也忍不住了,「臣反對,當初所議,直道安危由兵部負責,臣請皇上收回成命。」

  看著官員們前赴後繼地上前進言勸諫,長孫無忌沒有動,他的眼睛裡甚至閃過一絲竊喜來。

  房玄齡說的沒錯,李世民這道旨意,看起來直道方圓五里的範圍並不起眼,可奈何直道數量驚人,掌握著這條道路,等於掌握了大唐各州縣。而交通監歸屬李沐,讓李沐掌握住如此權力,只要將他拉攏在自己的麾下,那不就等於自己掌握了嗎?

  可讓長孫無忌奇怪的是,有一部分重臣沒有加入到諫言的隊列。

  李孝恭沒有動。

  高士廉沒有動。

  侍御史們沒有動。

  ……。

  長孫無忌心中突然感覺有些不妥,他向李沐看去。

  看著殿中群情鼎沸,李沐心中涼了一片。

  李沐已經明顯覺察出李世民的用意來,自己雖然名為交通監正,確被勒令開年就去國子監入讀,交通監真正掌握權力的是兩個少監——馬周和楊務廉,不,應該只有馬周,楊務廉或許能掌握事務權,卻根本無法掌握政務權,因為馬周身後是皇帝,確切地說,真正掌握交通監權力的是李世民。

  不僅如此,神機衛也同樣,自己入讀之後,神機衛便落入蘇定方手中,就算李沂能掌握一部分權力,可真正的決定權在中郎將手中。

  如此一來,李世民加強交通監的權力範圍,直道方圓五里之內,就成了李世民的直屬,一旦大唐所有直道全部修築完畢,數萬里的直道方圓五里之內,等於全成了李世民的皇莊。

  再將直道的安全控制在神機衛的手裡,那就等於軍政一把抓了。

  由此李世民可以通過直道,直接操控到大唐各州,甚至各縣各鄉坊。

  李沐心中哀嘆,果然是搞陰謀出身的行家啊,把自己明升暗降,不聲不響之間,交通監與神機衛全落入了他的手裡。

  而自己卻無可奈何,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聽著交通監被授了極大的權限,神機衛擴編成了禁軍,其實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

  讓李沐驚心的是,李世民這道授於交通監的聖旨,實際上將交通監的權力無限地放大了,再加上神機衛的進入,這不就是變相的錦衣衛嗎?

  自己當日建議設立交通監時,特地強調了交通監只管直道之事,不涉足朝政,並將交通監的品階限定為五品,就是為了防止交通監變成李世民的錦衣衛。

  可如今在李世民長袖善舞之下,愣是跳過了這些障礙,達成了他所想要的。

  李世民的旨意,讓李沐想起了後世的鐵路,這不就是變相的鐵路嗎?擁有獨立司法權、甚至審判權的怪物嗎?

  甚至因為神機衛的加入,比鐵路更誇張和兇狠。

  李沐心中有一股想要迸發的衝動,絕不允許李世民借用自己的名義,把這樣一隻怪物放出籠子來。

  李沐一咬牙,就要出列加入進言的隊伍。

  可此時,河間郡王李孝恭出列道:「啟奏陛下,直道乃利國利民之舉,賦於交通監相應的權力,也是為了更好地為皇上為朝廷分憂,臣謹遵皇上旨意。」

  許國公高士廉道:「臣謹遵皇上旨意。」

  長孫無忌迅速把目光從李沐身上收回,上前一步,站在高士廉身邊道:「臣謹遵皇上旨意。」

  這三人的表態,讓整個殿中為之一靜。

  也僅僅是一靜,隨即一直站著沒有表態的侍御史們一齊上前道:「臣謹遵皇上旨意。」

  早先勸諫李世民的大臣們傻眼了,反應機靈的趕緊快步走到御史邊上,躬身道:「臣等附議。」

  風向突然為之一變。

  只一會的功夫,房玄齡、魏徵、尉遲恭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房玄齡、魏徵、尉遲恭面面相覷。

  突然尉遲恭向李世民施禮道:「臣謹遵皇上旨意。」

  房玄齡輕輕一嘆,低頭走了開去。

  留下魏徵孤身一人,他突然仰頭喟嘆,兩道混濁的老淚「簌簌」而落。

  「啟奏陛下,臣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已不足為陛下驅使,請皇上准臣乞骸骨,回家養老。」

  這是一種赤果果的羞辱,就算魏徵有再厚的臉皮,也無法抗得下去。

  請辭,是唯一能讓自己體面下台的方法。

  滿殿之中,數十大臣,竟無一人出言相勸。

  李沐此時暗自慶幸,我去,差一點就攤上大事了,方才這一步踏出去,那就回不了頭了。

  從這情形看,李世民這兩道聖旨,顯然已經暗中與各人私下溝通好了的。

  這說明李世民下的這盤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絕非哪個人可以更改的,如果自己硬著頭皮去抗爭,那真就是螳臂擋車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象這種級別的朝堂博弈,絕不是李沐現在的實力能夠參與的。

  雖然同情魏徵,可李沐還是按捺住了,此時沉默是唯一自保的辦法。

  李世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來,面對著魏徵的請辭,李世民不發一言。

  魏徵顫抖著抬手,摘下自己頭上的進賢冠,吃力地彎下腰來,將進賢冠置於地上。

  然後開始解腰間的玉帶。

  這時,李世民開口了:「魏侍中既是身體有恙,所請朕准了。只是朕與魏卿君臣相得,朕的身邊也少不了魏卿,也罷,朕授魏卿為特進,仍知門下事,朝章國典,參議得失,徒流以上罪,詳事聞奏。如何?」

  李世民終究還是堅持了要做明君的人設,沒有痛打落水狗,而是給了魏徵一個體面的台階下。

  魏徵淚眼婆娑,顫魏魏地拱手道:「臣……遵旨。」

  所有的都暗暗地呼了一口氣,或許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圓滿了。

  魏徵做了他想做的直臣,李世民也完美地扮演了他的名君。

  只是,誰都明白,這兩道旨意已經鐵板釘釘,不容置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