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我去而復返,那個魁梧的將軍,趕忙守護在了隋煬帝的身前。
隋煬帝卻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不比如此緊張,隨即指了指河面。
河面上突然凝成了一塊桌面大小的浮冰,不動不游就飄在我身前。
我踩踏著浮冰站了起來,衝著隋煬帝一拱手道:「你雖然身去千年,卻仍舊不願傷害任何一個百姓,這一點我十分欽佩。可你為什麼非要在這裡興風作浪呢?」
隋煬帝孤傲的站在那裡道:「鐵牛現世之後,大運河下生出了一個大旋渦,從水面上根本就無從察覺,一旦行船經過,必然被捲入其中,落得個人死船翻!我曾經想要修復漩渦,可最終修為大傷,仍是未能成功。於是,我就躲回鐵牛修養,命令麻叔謀守護這一段水域。但凡有木舟小船經過,就一定要阻止他們。」
「沒想到,卻被你當成了惡鬼,繞開麻叔謀封印了鐵牛。我深怕有人在漩渦里遇難,這才強行沖開封印,與你碰了個正著。」
原來是這樣,老把頭和我都錯怪了他!
他守在這裡的原因,竟然是想防止有人掉進旋渦里喪命。
秦阿妹說,他把這運河上下的水鬼都撕扯了個乾乾淨淨,想必也是為了維護這運河上下的安全通暢,不想再有百姓被水鬼拖下水當替身。
就在方才與我對戰之時,他拼著修為大傷,硬接了二十八星宿誅邪大陣,也正是顧忌到了停靠在遠處的船隊,深怕傷及無辜。直到鬼龍吐出鬼霧,眼看著就要傷到眾人,這才再次出手!
如此說來他非但不是惡鬼,恰恰相反的是,還是一個極為難得的大善鬼帝!
一聽這話,我不禁極為感動的又施一禮道:「看來,我真是錯怪你了!你非但不是害人的鬼怪,反而還是這運河的守護神啊。那你為什麼不託夢給這些船夫,或者微顯神跡宣告世人,反而要用這種極端的手段呢?」
隋煬帝蕭索的嘆了口氣,眼望著濤濤河水道:「我雖然剛剛醒轉一月有餘,可也聽過不少有關我的故事。一提起隋煬帝楊廣,無不是昏君暴君,即便我託夢顯靈又有幾人能信?還不如默默做好事,不求那點虛名。」
「開鑿大運河是我一生之中最偉大的事。所幸的是,千年之後,仍舊通暢無阻,我自然不允許有什麼惡人水鬼在此為非作歹。只要能守著這運河,看著它繼續貫通南北,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楊廣雖然說的很灑脫,可我從他的語氣中也聽出了一絲無奈和落寞。
果然如他所說,一提起隋煬帝,世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荒淫無道,一代昏君。
可是,他到底什麼地方昏了?想必很多人都說不出來。
有人說他殺死父親篡位,可他卻是歷史上的大孝子;
有人說他荒淫好色,可他終其一生,只有兩個妻子;
有人說他昏庸,可他所發揚的科舉考試卻讓普天之下的寒門學子看到了希望,至今仍然在沿用!
有人說他盤剝百姓,可他壓制地主豪強,減賦免稅是任何一位君王都做不到的。當然,為了修建京杭大運河,和征戰高句麗,隋朝的百姓的確受了些苦難。
可同樣為了征戰匈奴,不惜窮兵黷武的漢武大帝卻被世代所傳誦,這顯然有失公允!
就連站在他身邊,當年監督大運河開鑿的名將麻叔謀,也被世人傳說為愛吃嬰兒的魔鬼,可今日一見,他又何嘗不是一個善良憨厚的將軍?
以前我曾經聽過一個說法,唐朝是做反賊起家,李世民更是無所不用其極,逼父親李淵退位,射死太子李建成,滿身都是污點,但他又是一個極端愛慕名聲的皇帝,希望自己可以流芳百世。所以一邊裝出一幅謙虛名君的樣子,另一邊又讓史官極端的醜化隋煬帝在內的所有敵人,好讓自己名正言順,就這樣一代代傳下來把隋煬帝黑化成了暴君。當時我還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現在看來八成是這樣了,歷史真的是勝利者書寫的,明君暴君都在史官一筆之下。
「這也不盡然!」我想了想接話道:「華夏史上,隋秦兩朝的名聲都不太好,史書上都說秦始皇和你隋煬帝都是一代暴君,可縱觀千年,能有你們兩位這般才能的帝王,卻是屈指可數。即便是廣被頌揚的漢武大帝,唐太宗也只不過是受你們的福祉罷了……」
「你們的不幸在於朝代太短,後續的王朝又太長,沒人公平公正的為你們續寫正史!恰恰相反的是,因為政治需要,書寫你們的歷史全是污言穢詞,故意抹黑,致使你們的名聲大為受損。」
「不過,即便如此,仍有許多看透事理的明白人,還原了真相。就在你死後不久,就有人寫詩稱:「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而且,隨著最近國學興起,越來越多的人也都開始正視歷史,不再像那些隨口胡說的人一樣,把你看成一代昏君!比如現在就有一個電視劇叫做《隋唐英雄》,是頌揚你功績的。你若是感興趣,明天我就可以送給你看。」我說道。
隋煬帝聽到這裡,不僅甚為動容的看了我一眼,顫抖了半晌,這才問道:「這,可是實情?世人真的將我的功績和大禹相提並論。」
我點了點頭道:「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善惡曲直哪容一個反賊書寫!」
「說的好!」隋煬帝接口笑道:「如此看來,我這千年一夢總算沒白醒。」
隋煬帝神情大喜,沖我說道:「我之所以不怪你,正是因為你事先也不知實情,你也本著為民除害而來。我今日現身,本就是想告訴你真相的,可見你雖然修為不弱,就想試探一下你的真本事。若是真遇到了窮凶極惡之鬼,你這修為還是有些不夠看的。雖然你戴在手指上的最終殺手鐧一旦出手,我和麻叔謀必然死於非命,可你也因此修為大傷,恐怕沒有個一年半載的也修養不好。如果能短時間找到替代之法,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勿要輕用。」
「還有……」隋煬帝說著,略略壓低了些聲音道:「剛才幫了你一把那人,他的修為極不簡單,即便是我絲毫未傷,剛剛醒轉之時,正在巔峰之刻也未必是他的對手!至於他到底是敵是友,又是存何心思,你好生斟酌吧。好了,就這般別過吧。無論真假,也多謝你方才那一番話,這可是我千年以來,聽過的最舒心的話語了。」
說完,他喚起麻叔謀,慢慢的向著河心沉去。
「對了,昨日沉下旋渦那漢子,早被我救了下來,你們在下游找找看吧,他身體甚為強壯,應該沒什麼要緊。下方那處旋渦再過些時日,我就能修補完全了,你放心,河道不暢,我比任何人都著急!」
「多謝!」我衝著漸漸沉入水底的隋煬帝鞠躬到底。
咔的一聲輕響,腳下的冰層融化開來,我一下跌進了水裡。
「快,在這兒呢!」我剛一入水,就聽李麻子大叫道。
轉頭一看,他和老把頭乘坐的小船,就在我身前五米左右!
看來是方才隋煬帝用了個什麼禁陣,把他們隔絕在外了。
「快,三蠻子可能還沒死,趕緊派人到下游去找找。」我衝著兩人大叫道。
漕幫眾人一聽,頓時大喜。
……
三蠻子果然找到了,據說是被一個養鴨子的村姑在河灘里發現的,後來就娶了這姑娘。
老把頭聽我說明隋煬帝守護大運河的真相時,甚為感動,乾脆就在這運河岸邊建了一座廟。
廟宇不大,卻修葺的很完美,尤其是那兩尊隋煬帝和麻叔謀的雕像,更是栩栩如生。後來,隨著經常跑運河航道的船夫和商人也都來上香求平安,那廟裡的香火也愈發鼎盛了起來。
小廟一直保佑著兩岸百姓風調雨順,從那以後大運河中再也沒人淹死。
陰間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