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的時候心平氣和,但妲己卻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真擔心李少微,還是有別的心思?他為什麼又開始為玉虛城操心了?他是又在打玉虛城裡什麼東西的主意麼?
聖靈山、無想天那兩回這位幽冥大法師幾乎將眾人耍得團團轉,妲己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中了他的什麼圈套——此等人物發誓不與須彌山為敵,那自然沒有二話。可不「為敵」、只如前兩次那樣渾水摸魚,也夠人頭痛的了。
妲己便靜守心神,只微微一笑:「大法師在鬼族時,鬼族所向披靡。如今不在了,鬼族也沒什麼好怕的。玉虛城內高手如雲,此前姜子牙道友又回城主持防務,拖上幾年該沒什麼問題。各族是哀民生多艱,打算回防休養生息些日子的。畢竟靈界不是只有咱們這些修士,凡人、靈獸,也是根基。」
殷無念聽了這話很高興:「哈哈,這話沒錯。沒了我,鬼族的確差不多都是一群蠢材了。白骨夫人還好吧,可惜叫情字迷了心,修為也不高。不過麼……」
他頓了頓:「要我告訴你鬼族之中的那位鬼帝不是從前的畢亥,而是上界來人呢?且不是自在天魔頭那種雖強但蠢的,而是個上界星君呢?」
妲己一愣:「上界星君!?」
又稍稍一想:「哪位星君?法王這話當真?」
「這是什麼話。我如今也算是浪子回頭,徹底洗白……嗯,洗個半白了,哪會在萬妖島主面前胡說八道。」殷無念笑眯眯地說,「一萬多年前,上界有位星君被押上斬仙台、之後卻逃來了靈界和鬼族混在一起成了鬼祖之一,接著大殺四方,可隨即被須彌山剿滅重傷——這事兒妖師是知道的吧?」
「那位鬼祖最後不知所蹤。但其實嘛,它是跑到鬼族地界沉眠養傷去了。二百多年前傷養好了,醒來一瞧鬼族現狀,嚯,怎麼越混越回去了?當下就把鬼王給吞了自立鬼帝——就是如今的鬼帝,沉姜。妖師,這種人物發兵圍困玉虛城,你們還不怕麼?」
「我知道沉姜。但他竟然就是現任的鬼帝這事……」妲己皺眉思量片刻又看他,「法王是因此叛出鬼族的?」
又微微一愣,低聲道:「玉鼎真人的事,就和沉姜有關!?你當初去鬼族是為了探沉姜的虛實!?」
「妖師果然是聰明人。」
「那這種事,姜道友為什麼那天不肯說?早叫我們知道,也可以早做防範的!」
「單單是這件事,沒什麼不好說的。」殷無念又從地上拾起一枚貝殼拋了拋,「不能說的是玉鼎真人為了叫我幹什麼,又做了什麼。大庭廣眾之下此事一談難免有人追問,叫姜子牙怎麼不開口?他已經是半仙,可當初入道全靠他那位師兄提攜……嘿,半仙到底是半仙,還沒完全斷了情慾,這點我倒是不怪他,所以現在就有勞妖師你來傳這個話了。」
一切聽起來合理又無懈可擊,但妲己心中對幽冥大法師的戒備始終沒有放下:「又為什麼告訴我?李少微、紅拂,和你關係都不壞。」
「我那個師侄孫?怕見了他他就哭哭啼啼——現在我們兩個都算此界大佬,成何體統。紅拂人家有夫君的,我也不像我侄孫那麼風流。再者說麼……」殷無念臉上笑意漸去,「島主你是妖族,是靈獸成道。可剛才提到靈界根基的時候,幹嘛把凡人兩個字放在靈獸前面?」
妲己只一皺眉。
「是不是因為萬妖島現在雖然算是正道,可靈獸麼,在凡人心中算靈,在靈界人心裡卻只算畜生?畜生,自然要排在人這萬物之長的後面——你別動怒,在別人眼裡我這入過鬼族的幽冥大法師比畜生能好到哪兒去?咱們都嘗過被視為異類的苦,因此我以為,妖師與我是能感同身受。那不來找你,還找誰?」
妲己慢慢點了點頭:「直說吧,殷無念,你要我們去救玉虛城——你到底想從城裡弄到什麼?」
殷無念鄭重地說:「我想要的只是公道——誅滅邪魔,為枉死之人報仇。」
妲己笑了笑:「好吧,沉姜之事我會轉達。請法王也記得你在無想天一諾,絕不與須彌山為敵。」
「嗯。祝你們打得轟轟烈烈,旗開得勝。」殷無念將手裡那枚貝殼拋給妲己,「要用得著我,就把這東西捏碎,我自有感應。」
妲己抬手接過,看了看,微微一笑:「不敢勞法王大駕……我且收著吧。」
……
玉虛城背靠芒碭山,被這山懷抱其中,只在南向有個缺口。靈界並非凡界,山脈河流做不得天險,可城內陣法依山而設吸納數千里地氣,這山也就成了屏障。
殷無念站在坡上遠眺玉虛,只見這座金光熠熠的大城之外圍繞一大片若有若無的灰色霧氣,既不受日光影響,也未被陣法驅散,仿佛是個活物。
這霧氣有點兒熟悉,像是鬼氣。但就連寂幽海也沒有這種鬼氣——其中怨力極強且不懼驕陽,白骨夫人所率領鬼兵在這霧氣中布陣,晝夜行動皆不受影響。
這不大妙。
因為他覺得,這鬼氣和自己的魔氣有點兒像。是沉姜那老東西出來了麼?
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找屍孫佼和白骨,就決定再等些日子——鬼族軍陣之外零星聚攏了些散修遠遠看著,似乎也想學自己之前那樣發死人財。他估計李少微就混在那些散修之中,這位師侄孫享受須彌山得天獨厚的資源,如今的修為比自己還高,不如等他打前站,待亂成一團的時候再摸魚。
於是他轉身往四下里瞧了瞧,打算找個好地方挖個洞府出來。
以尋常人的眼光看,玉虛城附近數千里之內全是好地方,靈氣很濃郁。不過對殷無念來說,卻偏得找靈氣較為稀薄些的——他修煉五行元力,靈氣於他而言就是雜質。
以神識將附近幾個峰頭探了一遍之後,尋到一處山谷。似乎因為地脈走向之故其中靈氣極淡,騰雲至半空中觀瞧,那谷中綠草茸茸,其間有一條淺溪流過。水底都是青色玉卵石,周圍環繞一片白玉林,白干綠葉,枝頭許多淡金色花朵星子似的盛放,日光一映,便灑下點點光斑。
殷無念便將雲頭一按,直落下去。
可等他剛落到溪邊,就覺著周圍似有一層無形的東西被打破了,靈氣一下子變得濃郁起來。再往幾步之外一瞧,竟有個人也在不遠處現了形,是坐著的。
——怪不得此前看這裡靈氣稀薄,原來不是因為地脈,而是因為有人在此設了個陣隱匿身形!
殷無念心中微微一跳,手中立即捏了咒決,再朝那人定睛一瞧,卻愣住了。
又聽那人開口說:「你不是有大事要做麼?怎麼又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