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戴罪立功

  幽冥殿上,一尊十尺魔神塑像高踞金台,太陽真火自殿中天井灑落,襯得這塑像威嚴無比。眾多鬼族修士分列大殿兩旁,全俯首膜拜、紋絲不動,亦如塑像一般。

  屍孫佼立在台下,得意洋洋:「……其實我一直知道帝尊早有安排,所以這些年才不敢壞了帝尊的大計嘛。不過他說的這些,也是我早想向帝尊獻上的計策,我不過是再瞧瞧他還有什麼新鮮說法,可如今一看,倒和我想的也沒什麼不同。請帝尊示下,是叫殷無念繼續待在羅敷山,還是叫屬下去將他迎回醴都城來?」

  但魔神塑像並未發話,於是大殿之中也寂靜無聲。

  屍孫佼眨了眨眼:「哦……帝尊,他還叫我問問,說何時解了他的禁制。再有,還求我帶幾枚丹藥給他!哈……帝尊是不想理他麼?那我就……」

  「等。」塑像之中忽然傳來一個字。

  屍孫佼皺了皺眉:「等?帝尊是說暫不理睬他?哈,帝尊聖明!得叫他自己回來請罪才對!」

  他還要說話,殿中卻忽然湧進一團陰風。一個身籠輕紗的素衣女子飄然而入,一時間殿內環佩叮咚、香氣氤氳,就連殿中那些跪地伏拜的「塑像」們,都忍不住微微轉臉看了一眼。

  魔神塑像再次發聲:「如何?」

  女子走到台前施了一禮:「稟帝尊,殷無念已不在羅敷山了。我問了幾個大護法留下的鬼兵,只說他往東北方去了,無人敢攔。」

  屍孫佼愣了愣,眼睛一瞪:「白骨夫人!你敢搶我功勞!你一路跟著我!?帝尊!是我先找著殷無念的!欸?不對……他不是說在羅敷山等著我的麼?!」

  稍隔片刻,趕緊跺腳大罵:「呸!這個叛逆!我在他洞裡聽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就覺得不對——什麼『告訴大自在天魔頭有一件寶物在須彌山就能叫他們動手』!?誰能想出來這種蠢主意……」

  「殷無念竟將我做的都猜到了。」塑像開口,「白骨,你說他是怎樣想的?」

  屍孫佼又愣,趕緊伏在地上:「啊……這個,帝尊,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

  白骨夫人瞥了屍孫佼一眼,淺笑道:「他該是知道自己逃不下去了。因此揣測帝尊大計,想叫帝尊知道他還是可用的。」

  塑像道:「仍是可惡。真有心悔改,為什麼又要逃?」

  屍孫佼立即仰起頭:「是是是!這叛逆騙得我好苦!」

  「稟帝尊。」白骨夫人微微頷首,「我還帶回了殷無念的鬼將陰符離。這鬼將說,是殷無念將他遣走了,現下正在殿外待召。」

  片刻之後,塑像發聲:「宣。」

  陰符離一入殿中就伏身跪倒,拖著哭腔大叫:「帝尊在上,小人請罪了!」

  白骨夫人轉過身微微一笑:「陰符離,將你是如何來這兒的細細說說。」

  「是、是!」陰符離往前蹭了兩步,「這六十年來小人日日夜夜都在勸那叛逆,叫他早來帝尊駕前伏首受戮,可他冥頑不靈,偏要不自量力!到今天終於被大護法逮個正著,知道他自己要完蛋啦!趁他倉皇逃竄之際,小人才找到個機會逃離他的魔爪,立即趕來向帝尊報信——那叛逆現在就藏在往生崖!求帝尊除了小人身上的禁制、叫小人戴罪立功,領上十萬鬼兵將他捉來!」

  「說得好!」屍孫佼一下子跳起來,「我早就看出陰符離有棄暗投明的意思,才故意放那殷無念走,這就是欲擒故縱嘛……等他自以為安全了,我才再去他捉來,削一削他的氣焰!」

  沉默片刻,魔神塑像道:「他知道要完蛋了?他是怎麼說的?細說!」

  陰符離身子一顫,趕緊道:「他說他逃了六十年全憑自己從前的布置。可他沒有修為在身,從前的陣法、寶物,早都損毀得差不多了。又說因為帝尊威嚴,那些鬼兵鬼將也要不怕他啦,他現在什麼法子也沒有,自知必死,所以叫我先……呃,所以我就先逃出來了!」

  三息之後,魔神塑像忽然放聲大笑,那雙目之中也射出兩道金光,映得殿內通明一片:「白骨,你又怎麼看?」

  白骨夫人也微笑起來:「殷無念自詡智謀無雙,從不服人。如今雖然修為沒了,可以他的手段,這鬼將逃是逃不掉的。他既然放他來見帝尊,又說了那些話,可見的確是走投無路。如今知道帝尊正是用人之際,便覺得等到了機會。可因為孤高的性情,只以此手段叫大護法和陰符離代他向帝尊面陳心跡。」

  屍孫佼目瞪口呆,又咬牙切齒:「我、我不是……」

  陰符離也發呆:「帝尊,我沒有……」

  魔神塑像哈哈大笑:「去把我的幽冥大法師給找回來!屍孫佼,這事仍交你去辦,即刻!」

  ……

  屍孫佼怒氣沖衝出門,邊下台階邊在心裡大罵。先罵殷無念之前不肯乖乖受誅,如今竟死灰復燃。再罵白骨夫人不知好歹,竟敢叫自己難堪。可這兩個他一時間都得罪不起,轉臉想去找陰符離撒氣。

  但一回頭就看見那鬼將遠遠地縮在殿門口瞧著自己,自己走出兩步,他才戰戰兢兢走出一步,顯然早有準備怕成了出氣筒。

  這麼一看他心裡更氣,隨手抓過路邊一個當值的鬼兵,先捏碎他的腦袋,再打散他的神魂,滿身骨頭架子就嘩啦啦地散落一地。他用這滿地碎骨起了個卦,算到殷無念此時的確在往生崖——從前倒是常起卦來算他行蹤,可那廝總以法寶擾亂卦象。如今這卦倒是明晰無比,可見他真走投無路、打算孤注一擲、連藏都懶得藏了。

  此時殿中那些鬼修也跑出來,先遠遠看著。等瞧見屍孫佼發泄了怒氣,才敢湊到近前,七嘴八舌地訴苦——

  「大護法,你這回真見著殷無念了?他還和從前一樣麼?」

  屍孫佼瞪起眼睛:「怎麼?你們還盼著他回來麼!?」

  眾鬼修趕緊縮了腦袋:「誰會盼著那個凶神回來?咱們聽說您從前在他麾下的時候……他是不是最喜歡把鬼將煉成了、再吞了,增長自己的修為?」

  屍孫佼大罵:「虧你們還記得!小心他回來,找你們一個一個算帳!這些年你們當中的哪個不是跟我跑前跑後地捉他?他肯定全記著呢!」

  「……那咱們怎麼辦?」

  「……大護法,咱們對你忠心可鑑,你可得護著咱們啊!」

  他們越說,屍孫佼越煩。乾脆一揮大袖把他們統統掀翻一旁:「滾滾滾!都給我滾!」

  他怒氣沖沖地又走出幾步,心裡一跳,忽然冒出個主意。

  這些人都巴不得他死……

  要是他死了呢?

  那傢伙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又沒有陰符離這鬼將護衛……真遇上個不開眼的散修、鬼兵,陰溝裡翻船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他登時覺得心情大悅,三步並兩步走到幽冥殿所在這崖邊,駕起一團陰風便直往東北方去。

  (遊戲密令:在逃修士殷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