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鶴府

  玉鼎真人沉默片刻:「此事……為何問我?」

  殷無念在心中冷笑一聲。

  因為你就是沉姜!

  這聲音剛現在耳畔的時候,殷無念差那麼一點兒就信以為真。可他這人疑心最重,天下間除了李少微誰也不信。同這聲音談了幾句,心中生出一個疑問——要這傢伙真是玉鼎,怎麼轉了性?

  玉鼎真人要在凡界,可以稱為梟雄。行事葷素不忌,似乎並不很在意旁人眼光。這麼一個傢伙失了肉身,該神魂受損。神魂一受損,性情只會變壞不會變好,可怎麼就轉了性、要如此大度地同自己了舊帳?

  神荼魑魅,幽冥法師,都沒本事在今時今日的他面前耍弄這種傳音入神識的手段。思來想去……誰幹了這事,最不叫人起疑?

  他頭一個想起的就是沉姜。那傢伙鬼鬼祟祟躲在寂幽海相隔千萬里,任誰都想不到他會跑到這兒來。

  不過,明知道神荼魑魅可能要對付他,那老鬼怎麼能坐得住?如此一想,他現身此地卻也很合情理了。

  要說這些念頭全是猜測,那令他更篤信自己這猜測的,就是玉鼎真人這洞府。

  這洞府其實很邪門。看起來是金花玉樹、丹頂白鶴,全是仙家氣象。可這一望無際的玉樹屬土,鶴則屬水,所謂水土生於申也。申是什麼?申為坤,坤為地,這洞府雖在高天,卻是個土相。

  要說土,也分陽土陰土。

  玉鼎真人這白鶴洞府一直在玉虛城附近的一片山林上空遊蕩,殷無念再一回想,這片山林其實是在玉虛城的西南方、這整片山野的正中央——由此方位來看,這土便是己土,乃是陰土。

  他在寂幽海的時候煉化鬼兵,最喜極陰極冥之氣。這水土二相生出陰土,正適合他施展手段。可玉鼎真人好好一個正道高修,幹嘛把自己的洞府搞成這種陰間模樣?

  他不知道玉鼎當初建此洞府時是怎麼想的,可知道這種氣象,最適合鬼類藏身。以沉姜的手段,親自或分化身潛伏至此藉助這裡的極陰極冥之氣操弄變化,是完全有可能的——要知道在鬼族的時候,他就曾顯露以神念附身寂幽海結界的本領。

  於是殷無念嘆了口氣,在心裡說:「是因為你說曾虧欠我,要補償。其實我對白夫人……唉,從前在寂幽海的時候寂寞得很。鬼族之中唯有她性情像人,生得又貌美。我那時依仗自己幽冥大法師的身份屢屢同她調情,之後離開鬼族的時候,又許諾助她過上快活的日子。然而如今我另結新歡,心中覺得很對不住她——我對她這愧疚,和真人對我的愧疚也相類。須彌山那些正道都是老古板,倒是你行事百無禁忌,該能對我這苦衷感同身受吧?」

  稍隔片刻,他聽著耳畔的聲音說:「唉,好吧。你非要如此……我倒有一計。」

  「玉虛城的祖師萬餘年前曾與須彌山正道共戰沉姜,得了他一樣法寶。世人只知道他的本命法寶是九幽冥篁鼎,卻不知道要起那鼎,還需要兩截鎖鏈。之前困著鐵扇與白骨的那兩截鐵索,正是沉姜的第二件寶物。鬼族中人麼,叛叛降降都是常事,你只消叫白骨帶上這兩截鎖鏈去找沉姜獻上以表忠心,他大喜之下,該會既往不咎的。」

  殷無念在心裡想,你果然是沉姜!

  先前叫殷無念去取肉身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因而提出要他幫自己操縱洞府靈寶變化以驚走魑魅。老鬼表現得不情不願,但還是答應了。眼下他又得寸進尺,再要他幫自己想個法子令白骨重回寂幽海——他要真是玉鼎真人,才懶得管這些屁事。

  還有那第二件寶物……我信你個鬼。要真有這玩意兒之前幹嘛不說?此時說了真叫白骨獻給了沉姜豈非助紂為虐。玉鼎真人要真是心性圓滿即將飛升,怎麼會為自己「了斷緣果」這事,又冒這種重將三界拖入劫難之中的風險?

  不過……沉姜此刻口不擇言有求必應地非要叫自己來取這肉身,到底為了什麼?

  沉姜口中的肉身,其實是指這白鶴洞府。依他所言,是他當初藉助一樣上界至寶煉了這東西出來,一旦得了,首先可以隨著心意有諸般變化,其次一旦肉身受損,更可以靈石法材來煉化修補。第二點妙用本身不稀奇,許多靈偶僵傀之類都能這麼幹。但沉姜又說,除這兩點之外,這洞府本身便有靈性,其實更相當於一個活物。他當初煉了這東西出來已是竊天地之造化,唯恐流傳出去引起諸多事端,才一直秘而不宣、叫它一直待在玉虛城附近。

  殷無念掌中握著的這劍坯,就是操控這白鶴洞府的東西。他小心探入些心神細查,雖不能證明沉姜所說全是真的,卻也知道這白鶴洞府的確能做個肉身、也的確妙用無窮。

  那就見鬼了——依神荼所言沉姜被困彌天幻境,冒險修自己的混元魔體就是為了找個法子跑出來,而如今這洞府性屬極陰,最適合鬼族不過,他幹嘛自己不用非死皮賴臉地要送給自己?

  但留給他考慮的時間不多,他也沒法再試探一次,否則會叫沉姜覺得自己對他起了疑。這回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以往時候沉姜躲在寂幽海暗處裝神弄鬼,他想要做什麼,全得靠猜。而這次要是讓他覺得自己入了套,或許就能反客為主了。

  殷無念腦中念頭急轉,最終將心一橫,決定試上一次,依他所言拿了這肉身。

  沉姜該不是想要害他。要不然憑他耳畔傳音的神通,在此設伏輕而易舉。更有可能是……知道神荼魑魅不受節制,因此打算扮成玉鼎讓自己為他所用。現在拋下的是個餌,但只要不是毒餌,吞了又能怎麼樣!

  於是他在心中說:「你是玉虛城主,不管從前怎樣對我,我這回信你言而有信。好,現在我就煉化這柄鶴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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