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二、秋歸(八十)

  「自然是後者。Google搜索」晚雲道,「未想鄯州一別,變數頗大。將軍依舊不能實現卸甲歸田的心愿。」

  「而娘子卻實現了讓老夫繼續為朝廷效力的心愿。」

  晚雲莞爾,繼而道:「將軍可知,將軍打了十年的西海國,如今也已經歸於河西。」

  陳祚目光微變,很快鎮定下來:「我知道。後生可畏,老夫自愧不如。」

  「河西未費一兵一卒卻讓西海國自願投降。」晚雲看著陳祚,「連外邦人都能識得明君,將軍要視而不見麼?」

  「娘子方才必定聽見了,朝廷需要有人堅守,不能……」

  「將軍錯了。」晚雲道,「朝廷自有人堅守,卻唯獨無需將軍。」

  陳祚的臉色終於沉下:「娘子何意?」

  「朝廷向來不乏忠義之士,可愚忠,卻也而從來不能讓當權者清醒。將軍所作所為,不過為了保全自己的名節,與大義毫無關係。這些,將軍並非不知道,只是將軍不願去想。」

  陳祚怒道:「我若沽名釣譽,怎會三番兩次地來見九殿下?」

  「這便是將軍糾結所在。」晚雲冷聲道:「將軍願意來見九殿下,心裡便知道九殿下並無錯處,這勞民傷財的戰事本不必起,是當權者無道,橫生事端。可將軍卻敢怒不敢言,用這忠義的迷藥來誆騙自己。試問將軍,將軍這麼做,除了讓自己心裡過得去,還對得起誰?」

  陳祚冷冷道:「你怎知我不曾上書朝廷?」

  「可有用麼?」晚雲反問,「別說今日,就說過去三年,將軍在鄯州刺史任上的每一封上書我都知曉,可起作用的寥寥無幾,將軍要騙自己到何時?」

  陳祚被堵得啞口無言,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怒視著晚雲。

  晚雲直視他:「我曾在大雪中夜奔石堡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將軍一命,只因將軍是我見過的數一數二有大智慧的人,我崇敬將軍,覺得將軍決不能折在無謂的戰事中。今日我貿然衝撞,亦是懷中當初一般的敬意。將軍,你我不該是為敵。」

  陳祚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我感激娘子曾救我一命,但我意已決,無需多言。」

  晚雲還想再說話,裴淵拍拍她。

  她抬眼看裴淵的眼神,便知已經沒有多說地必要。

  只聽裴淵道:「既如此,我與將軍唯有沙場再見。」

  陳祚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在當如此。」

  *

  戰事將起,謝攸寧卻不在,裴淵則比過往更加忙碌,晚雲常常一整日見不上他。

  三日後,戰事終於爆發。

  黃河的封凍已經化開,對岸不得不扎了皮筏過河,金城關上不斷投出石頭和箭弩將皮筏刺破,死傷不斷,連河水都染成了濃稠的紅。

  若按照原本的兵力,裴淵只要據守不出,陳祚就拿他沒有辦法。但一番增兵後,陳祚麾下兵力已是與裴淵的四倍。

  兩日後,戰線漸漸挪過了黃河,並在距離金城關十里,二十里處紛紛造起了浮橋,欲從不同方向夾擊金城關。

  「陳祚似乎是動真格了。」晚雲道,「和此番相較,此前的對峙可謂玩鬧。」

  裴淵道:「陳祚是個聰明人。從前在太子和封良麾下,他是受足了委屈。打贏了不算他的,打輸了卻是替死鬼。故而他能不打就不打,免得損人不利己。但這次不同,他是主將,無論輸贏都算他的,因而非打不可,還要打贏。」

  「那便先銼銼他的士氣。」

  晚雲的暗樁中有擅工事者,和裴淵麾下的兵馬相互配合。

  陳祚才搭起來的浮橋,一夜之間,就是散了開來,被河水沖走。陳祚氣悶不已,只得重新再搭。可無論他們怎麼巡護,晚雲的人也總有辦法給他們弄出麻煩來,將陳祚兵馬過河的時日拉長。

  但晚雲知道,陳祚畢竟人多勢眾,這等小計謀只能頂的一時。

  更重要的是,裴淵調集兵馬尚須時日,她要為他爭取過來。

  十日後,梁平帶著鄯州軍和左郎將趙焱所率玉門軍趕到金城關,見到了陳祚兵馬渡河的場面。

  只見河面上的船隻浩浩蕩蕩,將河面阻塞,軍隊過江如履平地。

  趙焱有幾分震撼:「他爺爺的,不是說撘浮橋麼?」

  「不搭了,搭的還沒有拆的快。」樓月笑回,揮揮手,讓人加緊了備箭和火油。

  半個時辰後,簇簇火箭從天而降,落入河面,點著了木舟。

  一時火光沖天,殺聲陣陣。

  晚雲端坐在官署的後院裡,心頭也隨之揪緊。

  她的案上仍舊放著此前的百官圖冊,有些東西正慢慢浮出水面。

  忽然,她聽到有人敲門。一名暗樁走進來稟報,說涼州有人來了。

  「可是方師伯遣來的郎中?」晚雲忙問。

  因得戰事又起,醫帳便成了大事。晚雲請方慶在堂中召集了郎中、囤積了藥物,速速向金城關支援,算時日,也差不多到了。

  暗樁道:「方主事的人來了,不過陶主事也來了。」

  陶得利?

  晚雲心頭一喜,趕緊出門去。果然,在醫帳前,她見著了陶得利。

  」娘子別來無恙。「他對晚雲笑著一禮。

  晚雲道:「鄯州一別,聽聞你過了好些時日才撤退到涼州,其中可有坎坷?」

  「沒有什麼坎坷。」陶得利道,「只是中途得了消息,替方主事去接了個人。」

  晚雲微微詫異,「什麼人?」

  「娘子請隨我來。」

  晚雲不明所以,隨陶得利穿過醫帳,入了醫帳旁存藥的倉庫。

  只見一個灰衣人正在存庫里查看藥材。

  偶爾從中取出一兩塊放在嘴裡嚼著,眉頭時而皺了皺。

  晚雲看著他的背影,怔怔的,眼眶倏而湧起些酸澀。

  「方師伯置的藥材,可還能過師叔的眼?」她輕聲問道。

  姜吾道頭也不回地說:「看來你師伯這些日子過的太清閒,越發沒準頭了。幸好我過來一趟,不然他那鋪子怕要開不下去了。」

  晚雲喉頭滾了滾,道:「不能怪師伯,他的藥材或從西域來,或從西海國輾轉而來,本就比中原的差些。能偶爾讓師叔點頭,已經不易。」

  姜吾道嘆口氣:「我記得你過去就心疼你師伯,如今亦然。就是不知,還是否記得遠在東都的師兄和師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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