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秋歸(五十八)

  「就算人證物證俱全,也無多少用處。Google搜索」裴淵淡淡道,「此事,最終定奪的是聖上,而他只信他自己,從不需要什麼證據。」

  晚雲目光一黯。

  「不過即便如此,我等也要還他們清白。」裴淵冷冷道,「所有構陷之人,都要認罪。這其中,亦包括聖上。」

  *

  局勢正是緊張,金城關位於河西與鄯州、中原的對峙之處,裴淵的大軍和行轅都在此地。

  回到金城關後,裴淵須得留下,而晚雲留在軍營里多有不便,而且上回重傷尚未恢復,方慶多番來信催促她回去修養。裴淵無奈,也只得應允。

  晚雲本以為休整一日之後,裴淵就會讓人將她送回去。才收拾好行囊,裴淵卻派人來說,近來似乎要有一場風雪,為免路上麻煩,讓晚雲過幾日再啟程。

  樓月負責晚雲此行的護衛,聽得這話,即刻去找到了裴淵。

  「天氣好好的,哪裡有什麼風雪?」他說。

  裴淵正翻著文書,頭也不抬:「有司觀天象說的。」

  「觀天象?」樓月追問,「作數麼?」

  「天象皆不過猜測,豈有十拿九穩。」裴淵淡淡道。

  樓月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之色:「師兄行軍打仗,可從來不憑著什麼猜測來行事,怕不是其實是捨不得常晚雲走,隨便找來這麼個理由。」

  裴淵不耐煩地看他一眼,目光清凌凌地朝門口掃了掃。

  意思是他可以滾了。

  樓月仍笑得沒臉沒皮,順滑地溜了出去。

  晚雲得了這消息,愣了愣,也望了望天空:「這般晴朗,怎會有風雪?阿兄的人莫不是弄錯了?」

  「怎會弄錯。」樓月拍著胸脯,「莫看此時晴空萬里,變天不過是須臾之間。這鬼地方的天氣我們比你懂得多了,聽我們的。」

  晚雲應下,心頭卻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心情複雜。

  她好不容易與裴淵重逢,其實很是捨不得這麼快又要與他分別。可這裡畢竟是大軍的行轅,她是個女子,身份也不可暴露,待在裴淵身邊多有不便。故而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要儘快離開才是。

  裴淵顯然猜到了晚雲的顧慮,沒多久,親自走了過來。

  「這院子周圍的護衛都是我的心腹。」他對晚雲道,「這幾日,你待在這院子裡不會有事。」

  晚雲頷首,問他:「鄯州那邊可有什麼消息?二殿下有動靜麼?」

  「他回京去了。」裴淵道,「他此番出來,想必是在父皇眼皮底下偷偷溜出來的,不會久留。」

  晚雲頷首。

  她從鄯州帶出來的暗樁人馬,足有十幾人。對於習慣於依靠三兩人行事的暗樁而言,這人數已經頗為可觀。

  這一路上,暗樁們打扮成馬夫雜役之類的僕人,裴淵也頗為懂行,到了金城關之後,便將他們編入營中的雜役里去,不引人矚目。

  鄯州一行,積壓了些許事情。

  晚雲思量兩日,修書一封,喚來一名暗樁,讓他送往涼州給方慶,托方慶辦一件事。

  她在內院前叮囑罷,目送信使離去,卻見公孫顯剛離開了外院,正經過此處,往內院去。

  晚雲微微頷首,招呼道:「公孫先生。」

  公孫顯含笑著做了個禮,和晚雲寒暄了兩句。

  他看向信使的方向,問:「娘子送信?」

  「在下方才見人取了信出去,可是要為娘子送信?」

  晚雲看著他,微笑:「先生擔心我給朝廷送信?」

  公孫顯亦笑了笑:「殿下放的娘子進來,自然考量過此事,在下也並不擔心。」

  「我還以為先生會說阿兄感情用事呢。」

  公孫顯聽得出她話中之意,於是毫無避諱地說:「三年前在下確實如此認為。那時殿下只要遇上娘子的事情,便難免以娘子為重。在下是謀士,又是王府長史,總要勘錯糾偏,提醒一二。但時隔三年,若殿下還依舊如此行事,他便有他的道理。我縱然並非全然明白,但亦尊重他的選擇。因為對於殿下本身的處事和判斷能力,在下向來毫不懷疑。」

  他說話仍舊彎彎繞繞,喜歡長篇大論,晚雲腹誹了一聲老狐狸。

  「至於娘子,」公孫顯繼續道,「在下過去也說過些不好聽的話,不知娘子是否還記在心裡?」

  「自然記著。三年前我曾去齊王府,碰巧見過公孫先生一面,先生讓我知進退、明事理。我三年前做出那樣的決定,先生功不可沒。」

  公孫顯不以為忤,道:「娘子那時不過十七,卻能咽下那番話,實屬不易,在下佩服。」

  「先生亦然。」晚雲道,「先生明知那番話不好聽,我不會高興,但依舊說了出來。先生不怕我告訴阿兄,招致怨恨麼?」

  公孫顯道:「娘子說了也無妨,在下與殿下之間,向來有話就說。在下只說該說的話,至於後果,並非在我考慮之列。對於娘子,我一以貫之。有些話,既然今日見著了娘子,還是和娘子坦白的好。」

  晚雲心裡嘆口氣,有些心疼自己的耳朵。

  它又要受累了。

  「先生但說無妨。」她神色平靜。

  「娘子。」公孫顯道,「在下並非草木,豈會無情。三年前娘子忍辱負重,在下一直看在眼裡,亦甚是欽佩。不過在下以為,娘子當年做了最好的決定。雖然其中有痛苦,但如今看來,一切都不算太差,甚至比原先更好。」

  聽得這話,晚雲有些詫異。

  她看著公孫顯,有些不敢相信:「先生莫不是在誇我?」

  「娘子做對了,當然要夸。」公孫顯道,「在下亦喜見娘子歸來。」

  晚雲有些玩味,道:「先生撮合過阿兄的諸多親事,從前有薛鸞和楊娘子,如今又有一位戎人公主,先生不怕我又攪黃了?」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在下行事,從來都是依形勢而定。」公孫顯道,「若現在還是三年前,在下依然會主張殿下娶楊娘子,那戎人公主亦無不可,娶娘子乃下下之策。不過如今已經大不一樣,殿下與娘子結親,乃是大善,故而在下見娘子歸來亦甚為欣喜。」

  晚雲有些啼笑皆非,果然是公孫顯,審時度勢,沒人能跟他攀交情。

  「那麼過一陣子,若是形勢又變了呢?」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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