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七十九、秋歸(四十七)

  晚雲一驚,本能地想要做些什麼,躲開,或者罵樓月一頓。Google搜索

  但腳就像生了根一樣。

  她呆呆地望著前方,那熟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院門前,徑直向自己走來。

  三年不見,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變。

  卻似又有些變了。

  鴉青色的衣袍,步伐仍像從前般利落,卻襯得那身影清冷了許多。

  「師兄回來了?」那不知死活的樓月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迎上去,「餓了麼?我去讓人備飯菜。」

  「我方才在城關處跟他們搭夥吃了些,你自去用膳。」裴淵道。

  他的聲音落在耳中,晚雲只覺心頭被撞了一下,腦子如同灌了漿糊,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樓月說著話就跑了出去。

  晚雲低著頭,直到裴淵的衣擺映入眼帘,鼻子依稀聞到他身上的九合香。

  心砰砰跳著,晚雲竟僵住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可大好了?」他的聲音從頭頂飄來。

  低沉而溫和,一如既往。

  晚雲仍不敢看他的眼睛,「嗯」一聲,未幾,又補充道:「大好了。」

  「可起身走路了?」

  晚雲又「嗯」了一聲,下意識地要起身,可後背的傷痛瞬間叫她回到了現實。

  裴淵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頭。

  「莫亂動,坐好。」

  他說著,自己卻跟著在榻上也坐了下來。

  「方先生說,你的傷未好全,一個不小心便會崩開傷口。」裴淵隨手拿起榻上的裘衣,披在晚雲身上,「不可毛毛躁躁的。」

  晚雲沒說話。

  那裘衣是她自己的,可披在身上,卻似帶著他的溫暖。

  她知道,他有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能力。她原本也以為自己這三年經歷了許多,應該也會有,但真到了他面前,她才明白什麼叫心血都餵了狗。

  「阿月又戲弄我。」晚雲故作鎮定,開口道,「我原以為只他一人回來,不知道阿兄也回了,把我嚇了一跳。」

  裴淵莞爾:「我回來怎就把你嚇了一跳,我可怕麼?」

  「自然不是……」

  「若不可怕,為何一直低著頭?」

  心頭似被悶捶了一下,晚雲咬咬牙,一鼓作氣,終於抬起頭。

  風一陣吹過,院子裡落英繽紛。

  裴淵就在眼前,注視著她,雙眸如朗月星辰。

  他瘦了。

  下頜的弧線越發清晰。而氣度卻越發沉穩,眼神也比過往越發沉著和深邃。

  唯有那唇邊淡淡的笑意,仿佛這三月的春風。

  鼻子倏而一酸。

  裴淵看著她的眼圈倏而泛紅,不由苦笑,道:「怎還這般愛哭。」

  說罷,他伸手,似乎想將她眼角的淚光抹去。

  晚雲卻將他的手捉住。

  那手,比從前粗糙了許多,掌間的厚繭硌人,卻溫暖依舊。

  「阿兄……」晚雲喃喃道,「阿兄這些年好麼?」

  裴淵注視著她,道:「我好得很,不曾受傷,也無性命之虞。你呢?」

  話語淡淡的,晚雲的眼眶裡的澀意卻愈加濃重,淚眼迷濛,視線一下模糊。

  她想說自己過得比他好。

  她是個死人,皇帝就算恨她入骨,她也仍然能每天吃喝玩樂。

  她長了許多的本事,不再像從前那樣總給別人添麻煩,她甚至能反過來保護仁濟堂。

  除了最親近的人,誰也不知道她還活著,包括裴淵……

  但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只有無盡的委屈和思念,如同失控的山洪,傾瀉而下。

  一聲低低的長嘆,在耳邊響起。

  晚雲落入了一個溫暖而寬敞的胸膛里。

  「想哭便哭吧。」裴淵擁著她,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懷裡,無奈道,「有什麼話,哭完再說不遲。」

  晚雲一邊哭著一邊點頭,隨即哭得更凶,雙肩抖動。

  溫軟而熟悉的氣息,在裴淵的心頭划過一陣顫動。

  他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頭髮。

  人人都說她如今不一樣了。

  可沒什麼不一樣,她還是那個雲兒。和那個當初紅著臉對他說「我想阿兄了」的雲兒,並無兩樣。

  晚雲哭了許久,等她終於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裴淵胸前也已經沾上了一片狼藉。

  裴淵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臉,而後,將雙手壓在她的肩上,低低問:「雲兒,你恨我麼?」

  晚雲一怔,旋即五味雜陳。

  這些年,她一直盼著能見到他,卻更又害怕見到他,究其因由,便是這恨字。

  裴淵什麼都告訴她,對她坦誠相待,但她終究是辜負了他,與他不歡而散。

  可沒想到,再見面時,他問晚雲是否恨他。

  「我怎會恨阿兄?」晚雲連忙搖頭,道,」是我對不起阿兄……「

  「不,是我對不起你。」裴淵道,「是我後知後覺,不曾弄清仁濟堂和皇城司的關係,讓你夾在中間兩邊為難,受了這麼多委屈。」

  晚雲用袖子將臉上的淚痕擦淨,道:「我過去總被師門和阿兄眷顧,若只是受些委屈卻能保全一二,我甘之如飴。」

  裴淵深深注視著她:「雲兒,你日後不必再做這些。」

  晚雲沉默片刻。她知道裴淵說的不必是什麼意思。

  「阿兄和宇文鄯合謀是故意的對麼?」晚雲問道:「我滯留涼州,宇文鄯順勢接手我在鄯州的人手,如此一來,我便沒有理由回去了,對麼?」

  「是。」

  他大大方方地承認。

  裴淵就是裴淵,無論謀了什麼,向來對她毫無隱瞞,

  晚雲搖搖頭:「我是朝廷掛過名的皇城司副司,不可能憑空消失。阿兄是要讓我投奔河西,還是再死一次?」

  「此事我會和二兄商談。」

  晚雲默了默,道:「阿兄,你該知道,我當初之所以瞞著你,後來一直也不去找你,就是不想讓你卷到這事裡來。仁濟堂和皇城司的牽扯太深,並非一朝一夕一舉一動就能解開。」

  「再深,也不過是因為父皇。」裴淵道,「若非是他,你我何以會有今日?雲兒,既然讓仁濟堂脫離皇城司,是文公的夙願,那麼你就該讓我助你一臂之力才是。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幫你,你當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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