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八、夏至(一百五十八)

  晚雲將臉埋在那溫暖的懷裡,緊緊拽住他的衣襟,想問他這兩日可還好?

  但張了張口,這話咽了回去。記住本站域名

  怎麼能好的了?

  連師父都氣成這副模樣,皇帝必然是信了封良的話,而譙國公主就算有心幫他們,想必也無力回天。

  二人沉默片刻,裴淵先說話:「好好陪著你師父,京師這邊的事,不必憂心。等我料理完了,便去尋你。」

  晚雲抬起頭來,看向他。

  只見他的眼中布滿血絲,必定一刻也沒合眼。

  走到這步,何人不是身心俱疲?

  要放在過去,只要他不曾放棄,她便不會說一個不字。可如今,她知道他們遇到了真正的難事。

  「阿兄。」她問,「鄒氏那書信,你看到了麼?」

  「看到了。」裴淵道。

  「如何?」

  「我見過鄒阿媼的筆跡,確是她的無疑。」

  晚雲雙眸黯下,抱著裴淵的手鬆了松。

  裴淵卻仍擁著她,注視著她的雙眼:「然而即便如此,也並非算十全十美的佐證。雲兒,你相信你父親麼?」

  晚雲神色複雜,少頃,咬了咬唇,低低道:「我無意對父親多做揣測……」

  「你只需告訴我,你信還是不信。」裴淵打斷道。

  「信。」她說,「可這信又當如何解釋?我盼著阿兄跟我說,賢妃不曾有一個姓鄒的侍婢;或是那侍婢心思歹毒,滿口胡言;亦或是她其實並不識字,撰寫那封書信的另有他人。」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裴淵,而他一時無言。

  他亦目光灼灼,少頃,道:「假我些許時日,我會給你答案。」

  晚雲的唇邊浮起一絲苦笑,沒說話。

  「雲兒,你答應我一事。」裴淵扶住她的肩膀,道,「只要一日事情尚未被查清,你便一日不許放棄,」

  晚雲看向他:「阿兄……」

  「答應我。」

  看著那殷切的目光,晚雲說不出一個「不」字。少頃,她徐徐點頭。

  他神色稍松,親了親她的額頭,重新將她擁入懷裡。

  「還有,」裴淵道,「無論別人對你說什麼,我們二人的事,只能由我們二人決定。你若有什麼話不便對我說,那無妨,我會等你能說的時候再問。但你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擅作主張,什麼也不解釋,便將我拋到一邊,知道麼?」

  晚雲知道他指的是那日二人的爭執,不答卻問:「如果我們只有分開這一條路可走呢?」

  「天下從來不會只有一條路可走。」裴淵道,「雲兒,無論事情變得如何,我都會一直保護你,你當信我。」

  晚雲望著他,心頭恢復了些許溫暖。

  「我也會一直保護你。」她輕聲道。

  裴淵深深注視著她,在她的額頭上啄了啄,未幾,再度將她抱住。

  今日,裴淵也是為了送文謙而來。

  他和晚雲說了一會話,便拉著她回到馬車前,探望躺在車內的文謙。

  「師父一直在睡,我等也只能盡力而為,讓他平安到東都。」王陽道。

  裴淵頷首,過了一會,將車門關好。

  「洛陽到長安有加急驛路,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可派人來告知我。」裴淵道。

  王陽神色平靜,點點頭:「多謝。」

  臨別之時,晚雲將裴淵拉到一邊,道:「阿兄,相較起我二人之事,我更擔心阿兄的處境。聖上那邊,可有什麼動靜?他既然信了那鄒氏的話,接下來有何打算?」

  「他一直對我有打算,可他辦成過何事?」裴淵道。

  晚雲皺皺眉,道:「話雖如此,阿兄卻不可大意。我覺得,阿兄該儘早回河西才是。」

  看著她嚴肅的樣子,裴淵那疲憊的臉上,眉宇忽而舒展開來,嘴唇揚起好看的角度,雙眸映著淡淡的日光,溫潤如墨玉。

  「你竟笑?」晚雲不可置信地瞪起眼睛。

  「並非笑你,而是笑我。」裴淵拉著她的手,用溫暖的手掌包裹著,喟嘆道,「你明明自己有這麼許多煩心事,還為我這點雞毛蒜皮操閒心。」

  這等時候,他還有功夫揶揄。

  不過晚雲知道他是在故作輕鬆,耐心道:「我並非操閒心,只是見如今師父成了這副模樣,才更是明白,人只有好好活著才有日後。阿兄切莫顧此失彼,本末倒置。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我是阿兄的誰,我都盼著阿兄好好的。」

  她的話語輕柔,教人如沐春風。

  裴淵微微笑了笑,道:「知道了。我會珍重,你也照顧好自己。」

  晚雲還想再叮囑,可身後,王陽已經叫她上車,遲了便要耽誤腳程。

  「去吧。」裴淵說罷,將身上的裘皮大氅解了,披在她身上。

  晚雲忙要推開:「阿兄騎馬來的,怎麼好給我?」

  「聽話。」裴淵道,「你輕裝出來,必定不曾帶許多行李,路上別凍著。我府里的衣裳多得海了去了,不少這一件。」

  晚雲見他堅持,只得收下。

  裴淵扶晚雲上了馬車,離開時,又叮囑:「到了東都給我寫信。」

  晚雲應下,在馬車裡伸著頭,一直回望,直到看不見。

  樓月陪著裴淵站在原地,望著那車隊遠離,長嘆一口氣。

  「這下可圓滿了?」他說,「你不顧阻撓跑來跟她見面,傳到聖上耳朵里,不知又是如何想法。」

  「我是來送文公的。」裴淵淡淡道,「記住,無論誰人問起都這麼說。」

  「知道了。」樓月嘟噥一聲,又道,「師兄,我方才不小心聽見常晚雲說的話,覺得甚是有理。那些,也是我這些日子想和師兄說的。」

  「什麼話?」裴淵問。

  「唯有你好了,我等其他弟兄才能好得了。」樓月道,「師兄日後,務必愈加小心才是。」

  裴淵沒答話,只望著那車隊遠去,揚起淡淡的塵土。

  忽然,身後一陣馬蹄聲隱約傳來。

  二人轉頭望去,只見一隊人馬正疾馳而來,看模樣,似乎是禁軍。

  樓月心道不好,緊張道:「師兄,那只怕是沖你來的!」

  裴淵的目光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冷靜,拍了拍樓月的肩:「想法子讓人傳話給二兄,我想儘快見他一面。」

  樓月知道他有了應對之策,隨即道:「知道了。師兄自去應付他們,不出今夜,我定讓師兄見上二殿下。」

  裴淵的眉梢微微揚起:「你莫非要將他押到我跟前?」

  樓月哼一聲:「未嘗不可。」

  說罷,他跑向那枯樹邊上的馬,解下一匹,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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