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七、夏至(一百二十七)

  見晚雲愈加怒起,裴安的聲音緩和些:「這便是帝王的權衡之術。Google搜索父皇思考的是整個天下,便如下棋,你不能保住所有的棋子,總要丟棄一些。你縱然不忿,也不得不服,父皇的算計滴水不漏。他知道憑宇文鄯的本事,不可能在九弟手中逃出生天,但勢必會造成一些損失。這些損失足以讓九弟被滿朝文武彈劾,等著他的只有牢獄之災,對他的打壓也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只是父皇終究貪婪了,顧此失彼。」

  晚雲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冷聲道:「他沒有讓阿兄立刻回朝問罪,而是想榨乾阿兄的最後一點用處,讓他助太子拿下高昌城。屆時高昌收付,功勞歸太子,阿兄分不著一星半點,回來迎接他的依舊是漫天彈劾。」

  裴安頷首:「是啊,父皇原本是這麼盤算的。但人算不如天算,父皇終究還是低估了九弟。不過別說父皇,我也著實被他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將計就計,順勢打下了高昌,滅了西戎。這般功績面前,有人曾經反叛又如何?他威望大漲,朝中想彈劾他的人自然就被堵了嘴。」

  晚雲想起當時之事,不由得一陣後怕。

  裴淵決定拿高昌是臨時起意,幾乎是憑著直覺做下了這個決定。

  那時兩關剛受重創,關外還有戎人的殘兵遊蕩,又是冰天雪地,出兵可謂艱險。

  可若是他當時乖順,老老實實替太子打前鋒,回來將面對什麼?

  裴安曾說說裴淵運氣好,其實不然,裴淵的運氣壞透了。一出生就有無數艱難等著他。他每一次的倖存,都是險中求來,所有功績拼著自己的果敢和努力拼出來的。

  晚雲攥了攥手心,道:」我聽聞阿兄近來常常被兵部傳喚,待謝攸寧和孫煥回來後還要接著審。此事,莫非還未過去?「

  「兵部自然是看出父皇的意思,要嚴查細究,反覆計較。但結果很明顯了,大罪沒有,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錯小失。他們和刑部、大理寺那些個雞蛋裡挑骨頭的行徑不同,不屑挑這些小錯。畢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兵部眼裡,只要得勝,一切都不是大事。就算找麻煩也做做樣子罷了。你也無需將滿朝文武都看做蛇鼠一窩,朝廷亦是個江湖,良莠不齊,各路博弈,著實精彩得很。」

  晚雲不關心那什麼良莠,什麼博弈,她只為裴淵感到不值。

  「阿兄是否知曉了聖上縱容宇文鄯叛變之事?」好一會,她問。

  裴安搖搖頭,嘆道:「除非薛鸞自己說出來,否則九弟無從知曉。更何況,他就算知曉了,又能拿父皇如何?此事,乃是無解。」

  這話說得頗是惋惜,晚雲卻覺察出了其中意味。

  裴安此人精的很。他平白說了這麼許多,絕非好心。晚雲若是一個衝動,去和裴淵挑明了這些事,那才是裴安樂意看到的。

  如果裴淵知道了皇帝的所作所為,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晚雲不敢想,但她明白,裴淵的憤怒定然會遠超百倍於她。

  他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若真做出什麼被視為翻上的舉動來,那會讓許多人高興的。

  其中,也包括了裴安。

  這天底下,但凡有心爭位的人,都會將裴淵視為威脅。不然,今日,他也不會坐在這裡,老老實實地聽她跟自己談條件。

  想通了這層,晚雲也想通了,為何裴安非說裴淵也想奪位。與其說裴淵想,不如說裴安盼著裴淵想。

  「原來二殿下如此關心阿兄。」少頃,只聽晚雲嘆一聲,道,「九殿下有二殿下這樣兄長可以依仗,亦是大幸。」

  裴安沒料到她突然誇起自己來,愣了愣。

  好個常晚雲。他心想,我拋出去的球,她又甩回來了……

  他微笑,搖頭:「只是九弟未必願意依仗我,我也沒那個能力庇護他。方才所言,不過是玩笑話,不足為外人道也。」

  晚雲也微笑:「殿下不必憂心,我必定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裴安點點頭:「不過你所分析河西的利弊到有幾分道理,事關重大,我助你入宮一趟也並非不可。」

  聽得這話,晚雲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七拐八繞地扯半天,不過是不想讓她爽快,以為他好拿捏罷了。

  「我不知你要如何說服父皇,但壞話說在前頭。」裴安緊接著又道,「父皇的脾氣,你興許聽說過。你若是將他惹怒,我可救不了你。」

  晚雲道:「殿下放心。」

  *

  石稽奉裴安之命,進宮打探消息。

  不久之後,他回來,說明日大軍班師,還有戎人王族歸降,聖上無暇接見臣工,更別說晚雲了。

  「這是朱阿監說的?」裴安問。

  「正是。」石稽道,「朱阿監還說太子縱然已經在關外受降,但戎人還需向皇帝俯首稱臣,皇帝再賜予封號和賞物,劃分安置地。一切禮儀繁瑣,宮裡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另外朱阿監還說,皇后已經不主事,由貴妃操持中饋。但貴妃一時有些摸不著門路。說二殿下若是有空閒,不如入宮給貴妃打打下手。」

  「阿監真是的,哪隻眼瞧見我閒了?」裴安嘴上埋怨著,卻來了精神,「那阿監可說了何日可見?」

  「阿監說,也許後日可見。明晚酒宴過後,這事便畢了,後日一早,殿下可帶人進去候著。」

  「嗯。」裴安看向晚雲,道,「聽見了?後日辰時你到我這裡來,我帶你進宮去。」

  晚雲瞭然,道:「有勞殿下。」

  裴安揮揮手,道:「去吧。」

  晚雲行個禮,轉身才走兩步,忽而又聽裴安將她叫住。

  回頭,只見裴安若無其事地喝一口茶,道:「父皇有時是蠻橫了些,可誰叫這天下是他的呢?若不能予取予求,他要這天下又是為何?」

  晚雲的目光閃了閃,道:「殿下為何與我說這些?」

  「讓你記著這話,遇事多想想。」裴安道,「你說的,我們在一條船上,你切不可自己犯蠢,累得我也跟著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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